住院期间,我看了大量电影,听了大量歌曲,以此来保持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尽管如此,我仍然感到现实世界在慢慢离我远去。
春天开学后,我又来到一个新的陌生的毫无温度的班级。一开始,我尽量不刻意和以前的同学见面。去食堂吃饭时,我每次都上二楼,因为一楼是原年级的聚居地。当然这是极其痛苦的。我不是不想见到他们,而是不知见了该说什么。我不喜欢别人刻意关心的样子。但这不可能持续多久。一次去超市买东西时,撞见了我们班的女生,她们好像很激动,问我怎么不去班里见他们。答案很简单,我一个伤成这样的人,专门去原来的班级博取同情,当我是什么。
很快,我来到学校的消息传到班里。陆陆续续有人前来看我。
一开始我很高兴,后来却发现他们的看望不会改变我孤独的处境。我开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打水。我时常想念一楼的黄瓜套餐,时常想念那个班级的点点滴滴。我越来越发现以前在那个班所经历的简直像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甚至连真实性都无法判断。那一年究竟发生什么事来着,我听了听那时听过的歌,虚无缥缈的往事又轻轻浮上心头。
汪泽每天都抽时间和我去操场上散步,我们之间说的很少,但每次和他在一起的一小段时间总让我心情释然不少。
“你出事前那天晚上,我还和你聊天来着。然后你第二天没来,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是病了。你出事那天早晨很多人在学校都听到了爆炸的声音,我也听到了。”
“嗯,我当时以为我会死,没想到活下来了,哈哈。”
下课后,我时常从初一教学楼观望初二教学楼,观望那个我曾经的教室。教室里人来人往,我无法看清他们是谁。他们还在继续他们的生活,而我却时常回忆与他们以前的羁绊,这种交错感常常使我心痛如绞。看累了,就走出教学楼看星星和月亮。汪泽时常向我诉说班里的情况,然而那已是与我毫不相干的事。
我在新班级里交不到一个朋友,课间操和体育课也不去上,这也是我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也可能是我追求的结果。我不属于任何班级。我将自己的喜怒哀乐紧紧地封锁在内心深处,脸上大多数时候没有任何表情。因为只要让一丝一毫的情感从心中泄露,心情就会像溃堤一样不可收拾。
他们都致力于维持所谓“集体的平衡”,即百般适应这个集体。他们不愿被当成异类,因此不愿意接纳异类。他们表面上考虑所有人的感受,其实不知不觉中伤害了许多人。这就是所谓班级,所谓集体。
要说唯一割舍不下的,只有汪泽。我不知道他此刻是何种心情,总之我常常想起他,想起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
我根本无心学习,我开始吸烟,喝酒。上课偷偷看小说,要么就是睡觉。同学们谁都不搭理我,我也不搭理他们。我考取了一所职业中学,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涯。
我不打算按部就班地学完课程,而是要去社会上学一些东西。或许这样,我就可以忘记学校的那些事,忘记我曾为之痛心的那些事。我开始去餐馆当服务员,既而又去酒吧当酒保。酒吧老板姓闫,是位看起来很有魅力的中年男子,他的嗓音有磁性而不粗鲁。他手把手教会了我调酒的方法,而我学得也很快,他很赏识我,我的工资在酒保里算是挺高的。他经常和一些顾客攀谈,我不禁佩服他的能力。
一天晚上我上班时,他突然叫住了我,他说:“这是黄女士,你陪她聊聊天。”于是我被领到一个优雅的大房间。一开始她只是要我陪她喝酒,再后来就不安分起来,话语轻佻,我渐渐不安起来。我盯着脖子上戴着的十字架,不知道此刻在做什么。她看我很紧张,也就不再做什么,丢下1000块钱扬长而去。然而这只是第一次,见多了之后,我对这种活计也就熟悉起来,反正能赚不少钱。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干着这种工作。如果汪泽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我的精神陷入分裂崩溃的边缘。我在教堂里求人告解,但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我期望得到主的救赎,然而救赎却迟迟没有降临。
亲爱的主,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