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初一边看节目一边时不时跟向远聊着什么,突然旁边一个男低音响起:“你们俩是故意穿情侣装的吗?”
念初一愣,扭头看见顾印桢,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什么,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向远,还真像,于是应了一声:“是。”心里暗笑。
顾印桢脸更沉。
向远见念初这么说,底气十足,也不畏惧顾印桢了,大大方方给念初倒酒布菜。
念初跟向远碰杯,不料顾印桢伸手来夺了杯子,自己喝下去。向远无奈看他一眼,只好又倒一杯。顾印桢果然又来夺。
念初牵牵嘴角,起身进了后厨:“你们先喝,我去看看水饺做好了没有。”
念初一走,顾印桢自然是不喝了,把杯子重重一放,虎着脸不说话,向远嘟囔:“都是你,把她气跑了。”
“该走的不走。”顾印桢脸色很差。
“......”向远语塞,垂了头,念初不在,他不敢惹顾印桢。
转眼间,念初又回来,手里提了个酒瓶,递给顾印桢:“喏,这个给你,我来跟你喝。”说着拿了桌上的酒瓶跟他碰一下。
顾印桢这才脸色好看一些,猛一口灌下去,“扑哧”一下,喷了一地,立刻起身,“你你你——”手里还捏着瓶子没丢下,只翘了食指冲着念初嚷。
“SX老陈醋没有,这个白醋你凑合凑合啦。”念初笑得前仰后合。
向远看愣了,旁边注意到的人也看愣了,他们何曾见过这样开怀大笑的念初,那样的恣意张扬,露足了八颗牙齿,眼角弯的如一钩新月,又像一尾灵动的小鱼。
念初笑着笑着,发觉顾印桢神色有异,起先是正常的恼怒,然后变成了欣慰,再然后是伤感,无奈,痛心......
心里一抽,光如隔世的感觉袭上心头。
“老陈醋好不好喝,哈哈哈——”十四岁的冯念初在饭桌上笑得花枝乱颤,那是在她吃了一口拌满咸盐的米饭之后对顾印桢的反击。顾印桢把自己的白T恤喷了一身,气呼呼的起身离席,冯儒生皱着眉头阻止,顾曼桢好声好气的劝慰。
那样美好的年纪,连恶作剧都带着闪光点,如海面上反射的阳光,星星点点全是惊喜。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结果会是怎样,她不敢想。
念初收了笑容敛了神色,垂头去夹一块土豆,却是几次滑了手。
向远拿勺子舀了,递到她的嘴边。
念初张嘴接着,慢慢地嚼,眼睛盯着电视,里面正在演一个小品,所有人都在捧腹大笑,念初却渐渐湿了眼眶,真是讨厌,近来越来越爱哭了,慢慢地将头靠在向远肩上。
向远调整一下身姿,让她靠的更舒服,一只手从桌下悄悄绕过,托住她的腰。
顾印桢叹口气,坐下,一口一口喝闷酒。
门外烟花炸裂一朵接一朵,伴随着他们的笑闹声不绝于耳,屋内念初努力使自己平静,可是脑中挥之不去全是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当年的顾曼桢原本气质清甜,性情温和,因此冯念初原本也想不到她其实是被冯儒生冲动之下骗上了床后意外怀孕不得不嫁,何况冯儒生在当地的势力并不是这相依为命的姐弟能反抗得了的。
顾曼桢骨子里是逆来顺受的,而且毕竟冯儒生有权有钱,对她又好,那点不情愿也就渐渐淹没在了平淡的日子里,如果不是后来冯念初和顾印桢的恋情曝光,也许她会永远忍下去。
顾曼桢对着念初咆哮:“我自己给了你爸爸也就算了,凭什么连我弟弟也不放过!你们冯家人就那么喜欢欺男霸女?!”
冯念初很懵,她不明白两情相悦的事怎么就成了她霸道。
“你是千金大小姐,我们家印桢高攀不上,你最好赶快放手。”
“感情是平等的,我们——”
“哪来的平等,我对你父亲还不是低眉顺眼好生伺候,我不能让我弟弟再来伺候你!”
“怎么会?我——”念初急急辩白。
冯儒生不认同顾曼桢那么讲话,但同样也不同意这桩恋情,他的立场是,念初必须跟文静螽完婚,退一步讲,就算不是文静螽,他冯儒生的女儿也必然要找个门当户对的。
念初以一敌二,斗得辛辛苦苦。
顾印桢平日孤傲的性子在这一刻却柔得不像话,一味地忍让着自己的亲姐姐,在他看来,是姐姐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养育之恩犹在父母之上。
顾曼桢的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地砸向十四岁的冯念初,一贯伶牙俐齿的她竟然渐渐无力回嘴。她只是用行动坚持着,不管顾印桢如何回避,她坚持他们相爱没有错。
在最初文静螽逼她选择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坚定过,却在顾曼桢的怒气冲冲下激起了极大的逆反心理,想想也不奇怪,她一贯就是这样的性子吧,别人对她好对她温柔她便觉得无奈觉得愧疚,别人一旦强势,她偏偏不怕,遇强则强。
文静螽已经远赴国外,他并不知道那个天真的少女冯念初此时经历了怎样的风波,又是如何性情大变。因为两个月后,弟弟柳向初失踪了。
顾曼桢丝毫没有掩饰是她做的,冷笑着看她从疯狂反抗至崩溃妥协,看她哭着求她,得意地羞辱她。而冯儒生关键时刻出差了,念初一时间陷入绝望。
而顾印桢却像突然醒过来一样,变得坚定,开始回护冯念初,是在念初坚持与他分手之后。
十年,仿佛每一天都过的一样,又像不一样,念初迅速地成长,虽然这成长经历很是畸形。
刚才其乐融融让她迷失,竟然还笑了,于是几乎立刻充满了自责,此刻弟弟还不知道哪里受苦,能不能吃饱穿暖,她却在这笑,她害了他,她有什么脸面笑?至于离婚再嫁的母亲,她并不愿多想,她试图回避那些会让她伤心的往事。
向远喂了她一会儿,看她终于平静了许多,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出去看烟花?”
“嗯。”念初应了一声,扶着向远的手起身,绕过人群往外走,身后的顾印桢看他们紧握的双手,皱皱眉头,没说话。
烟花绽放的刹那总是惊世骇俗的美,那种美转瞬即逝,却偏偏让人联想到永恒。
念初仰着头,火焰的光芒映着她的脸,红彤彤,眼睛里两簇小火苗儿,一跳一跳。向远看看天又看看她,嘴角微微弯起。
向逢在人群中回头,看见廊下念初和向远并排手牵手站着,那么般配,平时他们都穿黑衣可以是巧合,这一身显然是特意搭配好的吧,念初那样冷清的性格愿意这样做,对他一定是情深无比。自己竟然那么多天猜来猜去不肯相信,那些细节,自己明明早就感觉到,只是还抱有一丝希望而已。还有“未婚夫文静螽,男朋友顾印桢”,这些话他听到的时候甚至安慰自己那是当时向远在敷衍向颍,其实,本就是自己在敷衍自己罢了。
念初和向远看了一会儿进屋去了,向逢扭头冲着向颍喊:“你现在还想放钻天猴吗?”
“当然——”向颍大笑着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