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你知道了？”
知女莫若母，千月的举动，妈妈有什么看不懂的。
“妈，什么叫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两年多了，妈妈都知道的，可是你和你姐姐都在上学，高中最要紧了，妈妈不想让你们知道，妈妈和你爸爸说了，你爸爸也同意。”
听着妈妈的话，千月简直难以置信。
“月月，妈妈想出院，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想都别想！”
那天晚上，妈妈抱着千月说了很多话。
说自己和千月爸爸的婚姻，说对千月姐妹俩的放不下，说得千月心酸得不行。
没隔几天，姐姐回来了，爸爸也到医院和妈妈商量出院的事。
主要就是说家里的钱都花掉了，亲戚朋友那里也借了不少。
姐姐谈了男朋友，是要招赘在家的，结婚还要花一大笔钱。
千月马上就要高考，也需要花钱。
姐姐一直冷着脸没吭声，想必爸爸先前已经找她说过了，千月有些恍然。
爸爸和姐姐出去吃饭去了，千月爬上床紧紧的挨着妈妈躺着。
“妈，你想过和爸爸离婚么？”
“……想过！”
“那你现在还想和爸爸离婚吗？”
“已经这样了，又能如何？”
“妈，我不想你出院，我可以去赚钱的，我们不出院好不好？”
“月月，高考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因为妈妈的事就耽误了你！”
“妈！”
“别说了，无论如何都要去考试！”
当天下午，妈妈被爸爸接回家里去了。
千月很伤心很难过，可是妈妈连让她送回家都不愿意，因为千月第二天要参加期中考试。
千月想不通，妈妈住院这段时间花的全是她这些年积攒的奖学金。
而且，还没花完的好么。
爸爸怎么就没钱给妈妈继续看病了？
怎么就欠别人钱了？
说来说去，只是一个随便找来让妈妈快点放弃治疗的借口而已。
考试的时候，千月根本没办法集中，只是愣愣的不停流眼泪。
整场考试下来，千月就写了班级姓名和一篇作文，其他的全是一片空白。
——
即便还有半个学期就高考了，千月却没有参加假期补课。
回到家，千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跑到了舅舅家，自己开口和舅舅借了两万块钱。
她说什么也不要妈妈就这样回家，就这样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遭受病痛的折磨和婚姻的背叛。
得知千月背着自己到小舅子那里借了钱，爸爸发了很大的火。
把千月收拾好的东西，全都扔在了院子里。
深吸一口气，千月很平静的看着爸爸。
“爸，你搞婚外情，我不怪你，因为我没资格。你不让妈妈住院，我也不怪你，但是你不能拦着我送妈妈去医院。”
听着千月的话，爸爸更生气了。
“翅膀硬了是吧，家里哪里还有钱，你以为钱那么好赚，是随随便便天上掉下来的么？”
“好吧，家里没钱，可是我那卡里有五万多，这段时间花了三万，里面还有两万多吧，为什么没有？”
听着千月的话，爸爸愣了。
难道他能说，那是预备着办后事的。
爸爸在想什么，千月怎么能不知道，她只觉得心里好痛。
“爸，你知道么？你那天和那个女人去小旅馆的时候，我看见了，我还跟着你们去了那小旅馆，你们说了些什么，我也都听见了。”
擦了一把眼泪，千月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俩在一起两年多了不是么？你答应了和妈妈离婚娶她不是么？你还说不会把娶她的钱浪费在妈妈身上不是么？”
书包里的钱，已经被愤怒的爸爸扔在了地上，千月心好冷，蹲在地上一张一张拣了起来。
隐藏的事一点点被揭开，爸爸恼羞成怒，看到正蹲着身子拣钱的千月，直接把她抓起来，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被甩了一巴掌，千月不躲不避，目光直直的看着爸爸。
看着倔强的小女儿，怒火冲天，爸爸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打了下去。
“月月，你不会躲开么？”
躺在床上的千妈妈，听到外面的声响，赶紧的爬了起来，看着鼻血满脸的小女儿，心疼得不行。
“妈，你和爸爸离婚吧！我赚钱给你治病！我们不要他的钱！”
千月以为，自己是会哭的，可是她却意外的平静。
或者，心被伤到一定程度，真的会冻结成冰。
一听千月的话，爸爸那巴掌又下来了。
千阳坐在一边看电视，怕爸爸失手打到了妈妈，赶紧开了口，“爸，你还真要打死她啊，你多和她说说不就行了！”
“这个小杂种，还真是翻了天了，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她老子就不姓千！”
有了观众，爸爸更加的来劲了。
看着恼羞成怒的丈夫，再看看事不关己的大女儿，妈妈疲惫的拉着千月躲开了那再次挥下来的巴掌。
“千大用，你够了！月月哪句话说错了？是你外面没有人？还是你没有留着钱娶外面那个女人……离婚吧！”
“爱离不离！”
“月月，收拾东西，我们走！”
“恩！”
千月胡乱的用纸团塞住了鼻子，迅速的收拾东西，顺便给舅舅打了电话。
妈妈就这么一个弟弟，当初在医院的时候，舅舅忙上忙下，又出钱又出力。
妈妈要出院，舅舅很反对，可是爸爸坚持，舅舅也不能说什么。
气氛僵持不下，恼羞成怒的爸爸，怒气冲冲的砸上门出去了。
姐姐一看妈妈真的要走，赶紧的去喊来了几个伯伯叔叔，希望大家劝一劝。
——
对于千月说自己有钱不拿出来给她妈妈治病的说法，爸爸是坚决不承认的。
几个叔叔伯伯也认为，千月是在胡闹。
“爸，人还是别太自私的好，如果现在生病的人换做是你，你希望我们就这样放弃你么？”
千月话一出，爸爸的脸瞬间黑了。
大家的意思，妈妈那病是指定治不好了，在医院里和在家里一个样。
都是拖日子，何不把钱省下来呢？
爸爸义愤填膺的在那里大声怒吼着，姐姐在那里冷眼旁观着，时不时数落几句千月的不懂事。
舅舅已经急三火四的开着车过来了，看到千月那猪头一样血呼呼的脸，脸都青了。
“今天，谁要敢踏出去一步，死都别回我千家。”
爸爸当然不愿意让妈妈上车，他脸皮还要不要了？
千月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冷冰冰的看了一眼叫嚣着的爸爸和一直冷眼旁观的千家亲戚，扶着妈妈上了车。
“千月，你这个小杂种，你怎么不去死？”
把千月一把扯下来，爸爸大巴掌直接呼了过来，却被千月舅舅直接掀开了。
“今天谁要是敢拦着，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妈妈活不成，我也不活了，就是做鬼，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千月那完全不是开玩笑的凶狠样子，让爸爸迟疑了。
他虽然嘴上叫得凶，可是心里还是虚的，毕竟千月说的事都是真的。
他原本想着，好好的把千月她妈伺候走了，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千月姐妹俩今后也没有话说。
他没想到，千月性子如此倔。
“我的卡还给我！”
听着千月的话，爸爸直接把那张千月的卡扔在了地上。
千月没功夫计较这些，俯身拣了起来。
她只知道，卡里还有两万多块钱，能让妈妈看一段时间的病。
“人在做，天在看，做事还是多摸摸自己的良心！”
把千月扶起来，千月舅舅一脸的冰冷。
——
车开了出去，看着女儿肿得变样的脸，妈妈直掉眼泪，“月月，疼么？”
“妈妈，不疼！”
耳朵轰隆轰隆的，脸上涨热的难受，可是比起妈妈受的罪，她真的不疼。
“是妈妈拖累你了！”
“妈，你是最好的妈妈！”
回到医院，千月迅速的给妈妈办理了住院。
打完针，妈妈睡着了，舅舅拿着护士那里要来的冰块给千月冷敷着脸。
“舅舅，我要办理休学！”
这话，千月说得很坚决。
是要，而不是想！
“月月，你不能不去上学啊！”
“舅舅，我不上学照样可以过得很好，可是妈妈的病已经耽误不起了！而且，我想好好陪陪妈妈！”
千月知道，妈妈病得很严重，根本耽误不起。
“月月，到了这时候，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妈的病已经这样了，她就是不放心你，想看着你考个好大学，以后能有个好前程！”
“我知道，我可以申请休学一年，等妈妈病情稳定了，我再回去上课，而且妈妈现在病着，我上课也不专心！”
对于休学一事，千月先说服了舅舅，然后和舅舅一起说服了妈妈。
妈妈哭成了泪人，千月和舅舅也是哭得不能自已。
第二天，千月和舅舅一起到学校办理了休学手续。
对于千月突然休学的事，学校老师都很震惊。
听完了千月的解释，大家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除了替千月可惜，他们也没办法为千月做主。
之后的一段时间，爸爸，姐姐，还有家里的亲戚，到医院来了好几次。
无非是让妈妈看在孩子的面上，别折腾了，就连姐姐也帮着爸爸说话，言语里全是对千月的指责。
“你们不必劝我了，婚是我自己要离的，和孩子没关系！”
妈妈答应不追究爸爸婚内出轨，也不用爸爸分割任何的财产。
一起走了二十一年的夫妻俩，很平静的离婚了。
“月月，你会怪妈妈么？”
“不会，妈妈在哪里，月月就在哪里！”
妈妈说什么也不肯把户口迁回娘家，舅舅借钱给母女俩在城里买了一套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二手房子。
地段不好房子也老旧，位置更是偏僻，所以价钱不高。
房子就落在千月名下，母女俩的户口也从爸爸那里转到了这里。
不说别的，母女俩总算有个家了。
全靠舅舅是不行的，舅舅也有家，有老婆孩子要养，能拿出几万块钱买下那小房子，已经尽了最大的心。
千月找了工作，还是好几份。
早上，她在医院外面的早餐店帮忙卖早点，从早上六点到九点。
虽然很累，可是工资待遇很好，三个小时能拿三十块钱，老板还热心的给千月提供早餐。
下午十一点到六点，在一家花店里看店。每个月有一千两百块钱工资，有时候帮忙送花上门时还有小费可以拿。
下午八点到晚上十二点，千月在酒吧推销酒水，这是工资最高的一份工作。
酒吧是按照推销的数量拿提成，也是千月现在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虽然很累，可是千月做得很开心。不靠任何人，她终于有钱给妈妈看病了。
医生说了，妈妈需要保持好心情，千月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每天把自己上班时的一些笑话讲给妈妈听。
——
除了那写了不到两百字的作文，千月的期末试卷都是白卷。
别说是年级第一第二了，就是年级倒数第二都比她高出很多很多。
成绩一下来，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弃考的学生有，可全部交白卷的……
还从来没有过。
《如果》
如果
如果我能多关心妈妈
我就能发现
她其实已经病得很厉害
如果
如果我能多关心爸爸
我就能发现
他其实已经不爱妈妈
如果
如果我能未卜先知
我会早早带妈妈去医院
而不是接到病危通知
如果
如果这世上有如果
那么今天
一切是不是就会不同
可惜
这世上没有如果
千祈万求
还是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语文老师在班里念的时候，好多人都红了眼眶，几个女生更是直接哭了出来。
看着那满是泪痕的空白试卷，楚源的一颗心，狠狠揪了起来。
开学了，千月依旧没有回来。
大家这才知道，千月休学了。
——
楚源是在医院堵到千月的。
千月到医院去看妈妈，楚源已经在妈妈那里等了两个多小时。千月过来的时候，楚源正和妈妈一起研究窗台上的花！
妈妈精神还好，可是人有些虚弱。
千月和楚源陪着妈妈吃了午饭，千月把今天花店里的事讲给妈妈听，楚源在旁边附和着，把妈妈逗得直笑。
“妈妈，你好好休息，我下了班就回来！”
这样持续的忙碌，千月已经坚持了一个多月。虽然很累，可是千月很满足。
每天两顿饭时间能和妈妈一起吃，晚上还能回来和妈妈一起睡，有钱给妈妈看病，还能陪着妈妈，千月真的知足了。
挫折告诉我们，人要学会坚强。
命运告诉我们，人要学会知足。
“好，别太累了！”
“恩！”
出了医院，楚源一直莫不吭声的跟着千月。
这种时候，千月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毕竟自己休学的事很突然。
“我要去上班了，你要回学校去吧！”
“不了，今天没课，我和你一起去吧！”
千月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的带着楚源去了舅舅买下的房子那里。
看到千月换上那紧紧包裹着身体还露着两条修长大腿的裙子，楚源心里很复杂。
千月家里的那些事，即便千月什么也不说，可是几个村子已经传遍了。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
这个时候，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那一整晚，楚源就那样跟在千月后面。
看着她笑眯眯的和那些客人周旋。
看着她小小的身子费力的搬动那些沉重的箱子。
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躲开那些人伸过来的手。
看着她明明很讨厌，面上还得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千月，干得不错，这是今天晚上的提成，这几天客人很多，明天早点来！”
“好，谢谢经理！”接过那三百六十块钱，千月笑着谢过了经理。
这是自己进来时说好的，工资日结，那经理也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在这里半个月时间，千月也算是想明白了。这种地方，最需要的就是吸引客人的新鲜面孔。
自己长得也不赖，只是工资日结的简单小事，那经理自然是愿意的。
出了酒吧，风一灌进嘴里，千月直接跑到垃圾桶边上吐了起来。
她本不是会喝酒的人，可推销酒水，难免被客人要求喝上两杯。
给千月拍着背，楚源的眼眶很热。
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精光，千月觉得舒服了很多，头也没那么晕了。
“我要回去陪我妈妈了，学校现在已经进不去了，你今天晚上去我房子那里休息吧！”
“……月月！”
一伸手，把那纤瘦的身子抱进了怀里，楚源觉得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很热很热。
他是男人，可他很没用，现在的他，完全帮不了月月。
“别这样！现在的情况我已经很满足了，我自己能赚钱，妈妈的病情很稳定，真的！别替我担心！”
楚源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接千月的话，只能紧紧的抱着她。
到了医院，时间已经不早了。
妈妈在看电视，一边等着千月。
母女俩已经养成了习惯，妈妈白天休息，晚上却是要等着女儿回来才能安心睡觉。
千月到卫生间快速的把自己洗干净，然后接了热水，给妈妈泡了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