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永乐看见小艾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变得唯唯诺诺,毕恭毕敬地看着她,还腼腆地笑了笑。
艾叶容貌不算出众,但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加上甜甜的微笑,让永乐突然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感觉,用小家碧玉形容艾叶再合适不过了。
“从前有一个胖子,他好吃懒做,一天到晚就知道赌钱,家里人讨厌他,朋友们都躲着他,生怕他找上门来借钱。”
“十赌九输,他欠下不少赌债,最后走投无路借了高利贷。悲剧就这么发生了,他没有能力还钱,被债主找上门要剁掉他一只手。”
永乐诉说着,艾叶聆听着,两个小姑娘对视着彼此,态度都十分认真。
“后来这个死胖子就找到了他的一个兄弟,求他帮忙解救自己,你说这个兄弟应该不应该救?”
“我,我,我不知道,我说不好。”
艾叶被永乐问得有些语塞,她心中想着这个胖子纯属咎由自取,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他如果务正业,不就没有这些纠结的事情了。
“那你听我把故事讲完,这个兄弟认识这个胖子时间不长,可这个胖子一有时间总来他们家帮着他的奶奶干活,在自己意志消沉的时候,要是没有这个胖子,奶奶的身体一定会拖累垮的。”
说到此处,永乐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烁,那些并不遥远的日子,似乎就发生在昨天,一幕一幕地在脑中回放。
“这个兄弟也很奇怪,问胖子为什么这么帮他?他们关系似乎也没有好到这般。可胖子却说,从小他父母就分开了,母亲跟一个大老板跑了,父亲自暴自弃,开始没日没夜地吃喝嫖赌,最后毁了身体,一命呜呼了。”
“是他的奶奶把他拉扯大,含辛茹苦,没让他受一丝一毫的罪和委屈,他说全天下最疼爱他的就是奶奶。”
“可在他十六岁那一年,奶奶突然生病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他连孝敬奶奶的机会都没有,哪怕只是一天。”
“后来他的母亲回来了,美其名曰照顾他,可是他的后爹天天打他,让他痛苦不堪,他每天都不敢回家,直到夜深人静大人们都睡了,他才敢托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
永乐的话有些艾叶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她能感觉到永乐并不是在编造一个故事,而是就发生在她身边一样。小姑娘安静地听着,不知不觉握紧了双手。
“终于有一天,胖子急了。他不愿在唯唯诺诺,每天逃避挨打,他决定反抗,愤怒的他用开水烫伤了后爹,最后被送到教管所管教二年。”
“你知道吗?讽刺的是等这个胖子出狱回到家里,房子已经被后爹变卖了,他的母亲和这个令他厌恶的后爹从此以后在他生命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于是他只好在大街上鬼混,成为了一名人见人烦的地痞流氓。后来遇到了这个兄弟,认识了他的奶奶,胖子没有别的想法,他是在朋友的奶奶那里寻找心灵的安慰,尽一份自己的孝心,以慰藉自己的心。”
永乐哭了,眼泪决堤而出,泪流两行,她本想用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却发现手已经颤抖得不能自已。
“谁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可以选择没有人愿意当一个可怜人。作为朋友,作为兄弟,即使心中再讨厌,也不要轻易拒绝伸过来向你求救的双手。”
“他决定救胖子,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上了一条不归的险路。生命是至高无上的,即使再肮脏的生命也不要自己擅做主张,轻易地在心中落下审判之锤。”
不知何时,艾叶被永乐的真情实意感染,一同流着眼泪,她感觉这个胖子其实没那么令人厌恶,事到如此其实也不能都怪他一个人。
永乐说出了心中的话,情绪挥发出去好多,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艾叶,你我萍水相逢,我之所以义无反顾地救下你,不为什么,就是简简单单地对生命的尊重与敬畏。”
“现在的我可以深深体会到生命的分量,这份沉甸甸的责任,你知道吗?能活着真好。”
艾叶虽是女子,可从小爹爹要求严格,饱读诗书,道理懂得比寻常女孩子多一些。可自从认识永乐后,这个又瘦又小的丫头就时不时地震撼着她。
她觉得永乐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懂得比她多得多,说话有时和爹爹一样,成熟又富含哲理。艾叶听到了永乐的心声,萍水相逢时,肯真心相救的就是值得她用一辈子回报的真朋友。
艾叶对永乐彻底打开了自己的心门,一个含羞的拥抱把永乐抱在怀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破涕为笑。
“永乐,认识你真好,谢谢你救我。”
“嗯。”
永乐用简简单单地一个字,回应了艾叶的真心,远处两只分飞的大雁,盘旋在空中许久,终于在黄昏时分回归了群体,天虽然黑了,可心却亮着。
胖花就是一个大号的开心果,有她在的时候从不缺少欢声笑语。洛凌已经把永乐教给她的动作练得十分到位,艾叶也冲破了障碍,一板一眼地练习了起来。
唯独胖花,这个圆滚滚的胖丫头,一转起圈来连她自己都害怕,第一次差一点拆了这座破木屋,第二次差一点又冲进马桶堆里,第三次还没转就被三个丫头死死按住,因为麻三儿在那不远处正在摇头摆尾地遛鸟。
旁边就是一池荷花水,这要是让这胖花圆滚滚的身体把麻三儿这个细杆儿撞到,那可就是鸟飞人散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距离雨花祭的日子愈加的近了。永乐反到觉得不那么焦急了,因为再急反正胖花也就这个样子,而且这丫头逼得越紧,人就越笨,就只有这样任她自然发展了。
最近几天伙房里也格外的忙碌,邢虎说他们为了雨花祭要准备好多食材,永乐听了浑身上下掉下许多鸡皮疙瘩。
“啊?那又得死好多人啊?我就奇了怪啦,这么多人在雨花巷消失,怎么就没有官家来查?”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我说的食材不是那种食材,是正儿八经的食材,你还真以为我们这是黑店啊?”
“难道不是黑店吗?难道你们还能是白店?哈,哈哈,一点儿也不好笑。”
“你这张嘴啊,以后谁要是娶了你,你婆婆可要倒霉了。”
邢虎被永乐调侃得不行,扔下了这么句话一下就把永乐震撼住了。
“娶我?婆婆?刑大哥你胡说些什么呀?这些事情跟我一点儿都不挨着。”
“不挨着?难道你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在我家乡像你这么大的闺女有些都定了亲了。女子十二三岁出阁那是古来皆有的。不过凭你这张嘴的功力,想把自己嫁出去恐怕有点困难,就看谁好心了。”
邢虎的话让永乐陷入了思考,因为自己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自己有一天要嫁人这个事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在她心里还是对女子有兴趣的,现在虽然女儿身,但是妥妥的一颗男子汉的心,如果有一天自己被一个男子拥入怀中,或是更猛烈一些,比如扑倒在床什么的,想到这永乐整个头突然大了一百倍,压得她思绪混乱,冷汗直流。
“呃,好恶心。还是不要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丫头,你一个人在那嘟囔什么呢?眼珠子乱转,又憋什么坏呢?”
“大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这么不堪啊?我什么时候坏过你呀?都是你,非得说什么嫁呀,娶的,烦不烦!”
“呦呦呦,小姑娘还不好意思了,俗话说得好,丑媳妇早晚也得见公婆,何况咱永乐这么漂亮,要嫁呀就一定嫁个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书生公子。”
“嘁,我最烦什么小鲜肉,小白脸,文文弱弱的,一点儿都不男人,我最崇拜的是切格瓦拉。”
“嗯?谁?什么啦?听名字好像是个色目人,怎么丫头你还认识港口那边的异国人?一个个胡子拉碴的,哪有我们天朝的读书人有体统?”
人就是这样,缺少什么就羡慕什么,邢虎一介武夫,心底里最羡慕的就是读书人,如果上天能让他从新活一次,他一定选个书香门第投胎,好好过把不闻窗外事,只读圣贤书的学生子。
永乐懒得搭理,邢虎怎么可能认识一个左派革命者?小肩膀一怂,头也不回的把邢虎凉在原地。
“唉?丫头,别走啊。告诉你读书人就是厉害,不信哪天带你出去见识一下,别一天到晚被马桶熏傻了脑袋!”
永乐把邢虎的大喊当了耳旁风,一个人溜溜达达,没有直接回破木屋,而是来到水塘边的垂杨柳旁,抬头望天。
今夜月朗星稀,微风轻抚着永乐的小脸,绽放着发自内心的微笑,温暖了含苞待放的鲜花。
“永乐啊,永乐。不许胡思乱想了,眼前要紧的是把天鹅湖练好,走起来。”
永乐轻轻折了一条柳枝,柔软的树枝覆盖着嫩绿的叶芽,像一条绿色的飘带,随风轻摆动。星星眨着眼睛,凝视着渺小的永乐,用不熟练的圆圈勾勒出的飞散的波纹,扰了碧波,惊了飞鸟,乱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