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祭大赏是雨花巷乃至整个泉州城的一个大日子,在寒食节的前三天,雨花巷的伶人们会上演一场盛大恢宏,精美绝伦的表演。
百花齐放寒风中,睹物思人别有情。玲珑七巧剔透心,八仙过海俗世中。雨花祭是各种男人的节日,在这几天他们都一饱眼福,口福还有耳福。他们七上八下永难填满的欲望会得到最大限度的解放。
雨花祭也是女子们的节日,舞台中央上演着一年一度的大戏,引得无数达官显贵竞折腰,好似黑暗中无数迷路的飞蛾,心甘情愿地扑向那团遥不可及的花火。
女人的心思你永远都猜不透,摸不着,好像暗夜中的精灵,永远出现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腊梅是杂役房里的一名老人,也是最肮脏最艰苦的下等活的监工。
在一个平平常常的清晨,她像发现一块瑰宝一样发现了永乐这个小姑娘,人张得漂亮不说,性格里还透着一股倔强,简直就是天生的一朵鲜花。
腊梅以前本是一位青楼女子,在雨花巷的秀红楼颇有一些名气,无奈做人不知道收敛,一时春风得意无意中得罪了江翠花的人,经过几次三番的陷害和折腾最后被当成垃圾一样给丢到杂役房做了下等活监工,一晃就是近十年。
臭气熏天的环境和怨天尤人的心态让腊梅渐渐由心理变态转变成行为变态的母夜叉。每一年这些做下等活的可怜孩子,因为样貌等种种原因被淘汰到此的花朵,凋谢了不知有多少。
腊梅心中对江翠花的恨逐渐转变成对麻三儿的不屑和轻蔑,有时候她根本没有把这个杂役房的管事放在眼里,倒是与以前的姐妹六艺坊的王柳走得有些近。
“腊梅,你说得是真的?就你那污秽之地能有这么出类拔萃的苗子?我王柳这双眼睛你也知道,比那江翠花都毒,怎么能漏过一个如此出色的花朵。”
“柳姐,你就信妹妹这一次,这孩子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她非常特殊,年纪虽小,但言行举止十分成熟,性子也有股倔强劲儿,跟你我当年那是不相上下。”
说罢,腊梅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知道是自己吹嘘自己觉得过分?还是回想起当年的光荣岁月感到骄傲自满了。
“姐姐,我腊梅相信这丫头经过仔细雕琢,有飞上枝头的可能,说不定那云螺有一天地位都不保了呢。”
“哎呦,我说腊梅妹妹,你这脑子是不是被那大粪熏傻了,莫说云螺,就是最近那个倔得像头驴的妮子鸳鸯,都不是我这几朵花能比的,就你那破地方能出什么奇人?要是真有,我王柳也要担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啦。”
王柳听着腊梅的胡话,怒极反笑,一指身后的四朵小花,让腊梅开开眼。顾秋赫然在列,听着王柳的不尊重的言语,面上不敢表达什么,可却悄悄握紧了拳头。
“好吧,我就去瞧一瞧,你要是让我白跑一趟。”
“我腊梅就请姐姐吃酒。”
“一言为定,你们几个跟着我去看看,也顺便见识一下,哈哈!”
一阵爽朗的大笑,好似刮起一道妖风,吹着王柳和腊梅往杂役房走去。
最近永乐发明了一个小玩意,她从邢虎那里弄来一些棉絮,沾上水揉成一小团,堵在鼻孔里可以抵御一些臭气。
“永乐,你这主意真好,干起活来真的闻不到臭了。”
胖花把两个鼻孔堵得严严实实,非常夸张,一边说话一边张着大嘴喘气。
“行啦,少许话,快干活,你这样下去会把臭气都吸到肚子里,变成大臭屁。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了不得啊,求你饶了我们吧。”
永乐的话把洛凌和艾叶都逗乐了,四个小姑娘坐在如山高的马桶堆旁边,苦中作乐,挥汗如雨。
“谁是永乐?出来一下!”
一声大喊让四个丫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在门口捂着鼻子高喊,听上去还很着急。
“永乐,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洛凌说出了几个人心中的担心,可此时永乐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何情况。
“没关系,我先去看看什么事,放心吧,我机灵着呢。”
永乐跟着这个男子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朴素的屋子面前。
“柳妈妈,人带到了!”
“进来吧!”
刚送走一副尖嘴猴腮脸,永乐的眼前马上又呈现出一副尖酸刻薄的细长脸,仔细看看她还认识,就是刚到这的时候把她给淘汰出去那位。
“是她?”
永乐对王柳没有什么好印象,倒不是她被淘汰至此,而是之前因为洛凌被打得遍体鳞伤送来时,她借机套出了一些隐情。洛凌明着是吃了顾秋的亏,可其实她是暗地里着了这王柳的道。
“就是这个妮子?”
王柳上下仔细打量了永乐一番。一身粗布麻衣,一头青丝简单得一盘,用小木棍插在脑后面,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身上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屎味。
不过即使这样,只要你认真看下去,尤其是看着永乐的脸,眉目之间透着一股英姿飒爽的气息,与小姑娘的气质十分不相符。
天生丽质的可人儿即使是在黄泥汤中摸爬滚打一番,也从里到外透出一种吸引人眼球的魅力,王柳就站在那静静地看着,不动声响。倒是站在她后面的顾秋投来一道好奇的目光,她和永乐接触很短,可是短暂的相处就给她一种很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永乐是个另类,不光是嘴皮子厉害,骨子里也有一种摄人心的内涵。
没想到这好奇地一撇,正好和永乐的目光对上,后者冲她轻轻地眨了下眼睛,颇有些调戏她的意味,让她心里一惊,差一点没站住。
顾秋很是奇怪,大家都是女子,可怎么永乐一盯着她,她就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好像在永乐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待宰杀的猎物,随时都可以被她吃掉。
“腊梅,这就是你说得苗子?没什么特殊的吗?长得是挺好看,可也没你吹得那么上天啊!”
王柳骨子里对美貌的女子天生有种嫉妒感,而且人越美就越强烈,按道理她一个堂堂六艺坊的管事,没必要阴阳怪气得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毕竟永乐只是一个孩子,犯不上和一个孩子挣什么。
腊梅一听王柳话风里有一股醋味,就更加认为我自己这一步走对了,她这是在提前投资,要是永乐以后能混出个模样,一定会对她感恩戴德,因为毕竟自己是属于在最艰难的时刻伸出援助之手的人。
“腊梅妈妈,您叫我来何事?还有好些活计需要我做,恐怕天黑之前都干不完呢。”
没等腊梅说什么,永乐先开口说话,明显是不明事理,一心想回去干活的蠢货思维。
“你这丫头,就那么喜欢洗粪汤子?这位是六艺坊的柳妈妈,特意为了你前来,你别不识抬举。”
腊梅感到非常气氛,这丫头平时看着挺机灵,怎么这个当口看不出火候?王柳突然手一抬,细细的胳膊像干柴一样,示意腊梅别说话。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净身时晕倒的丫头,怎么着?活过来了?”
王柳对永乐其实印象挺深,因为她们那批人里永乐是最漂亮的,当时她以为永乐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病秧子,没想到居然在这儿又见到了。
“回妈妈的话,当时昏倒的的确是我,容妈妈关心,永乐活得好好的。”
不卑不亢,话里却带着顶撞,永乐的回答让顾秋暗暗吃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居然敢和王柳顶嘴?
“你这妮子,给你天大的脸了?怎么说话呢?”
腊梅抬手就要打,没想到王柳居然拦住了她,面无表情,不知喜怒得看着永乐。噗嗤,王柳突然笑了。
“我说怎么有些似曾相识,这妮子说话跟那个鸳鸯刚来的时候一个鸟样,明明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还在那里装清高,我呸!”
永乐不认识鸳鸯,也不想知道鸳鸯是谁,此时她早已明白被叫来的原因,无非就是腊梅看上了她的潜质,想在王柳面前卖个好,若是成了,日后希望自己可以感恩戴德地对她。
换了别人可能就会顺着杆儿往上爬,可永乐是谁?她才不稀罕什么花不花的,哪有跟洛凌她们在一起自在。
“柳妈妈说得对,明明一股臭味,可非得觉得自己有多香,一个洗马桶的下等劳役有什么牛的。”
顾秋旁边的一个姑娘早就看永乐不顺眼了,不失时机得插了句嘴,明显是看不惯永乐的漂亮。
“这位姑娘,你说得对,我们下等苦役洗马桶是很脏,还很臭,不过我们只是表面上脏,可比不过你这外表光鲜亮丽的花儿啊。”
永乐一时逞能,嘴里痛快地反驳了一句,可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因为她看见一直面无表情的王柳眼里突然露出凶光。
这个姑娘被永乐顶得哑口无言,一时语塞。但腊梅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是一记耳光,打得永乐嘴角涌出一丝鲜血。
“牙尖嘴利的东西,还不快滚,少在这碍眼啦!不识好歹的东西!”
永乐就坡下驴,听见腊梅的话头都没回就跑了出去。
“柳姐,别生气。没想到这妮子这么不识抬举。”
“哼,好妮子,我王柳今天非好好治治你不可,腊梅前边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