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没什么可惜的,都怪我这小身子天生就弱,在甄选的时候昏倒了,被妈妈淘汰下来,可您老给评评理,女儿是水做的,哪有不羸弱的?”
永乐说着说着,小嘴一撇,楚楚可怜得像是要哭了,麻三儿和两个监工看着心里不免出现了一丝波动。这妮子年龄虽幼,但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质,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魅惑,不光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永乐小脑袋瓜儿转得可比胖花快多了,她眼睛撇见被抬出来的这个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阴污秽之气,准确的说就是一股屎味,不用问肯定洗得是人体排泄物之类的脏东西。那这下就得说到一番了,要不自己马上就得面对一堆黄汤。
“丫头我命苦,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投错了胎,入错了人家。可是我家虽穷,但从小也是手不沾水,脚不下田。说不上养尊处优,但也是个掌上宝。”
说到这里,永乐眼角开始泛起了泪光,声音也开始略微颤抖,显得比较激动。
“现如今落入花柳,丫头我自认倒霉,也就认命了。可是看这位姐姐的落魄,实在是感同身受,叹自己命运悲苦,三爷您老是明白人,丫头没别的说,您老看着吩咐吧。”
“嗯,哎呀呀,哎呀呀,哇呀呀。”
麻三儿被永乐一连串的连珠炮炸得晕头转向,口中哇哇大叫。他从未见过这般聪慧的妮子,不仅人长得好看,小小年纪牙齿伶俐,能说会道的,十分不一般。
“有些道理,你这妮子倒是有趣,那就这样吧,你们俩今天先不用上工,这个病秧子就交给你们来照顾,她的生死可就归你们管了,去吧。”
永乐凭着一张巧嘴,躲过了第一天在杂役房洗马桶的命运,连胖花这傻丫头也跟着躲过了一劫。
转了半天又回到了那间破木屋,两人对影成三人,永乐和胖花正愁眉不展,因为这个病殃殃的女子真得病得很重,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整个身体不住得颤抖,最要命的是脸上蜡黄,连脖颈都跟着黄色一片。
“永乐,她不是要死了吧?我听我娘说过,人要死得时候面色会脱相的,好吓人的。”
永乐不以为意,她心里清楚得很,这女子面色蜡黄,身体弓着像只脱水的对虾,双手捂着右侧下腹部,脸上的表情痛苦异常。
“脸色这么黄,难道是急性肝炎?不过肝炎没有这么疼啊,她明显疼得都直不了腰,那就是胆囊?”
永乐的姑姑本是南京一家著名医院的肝胆科大夫,他从小就喜欢看姑姑的医学书,也时常听姑姑给他讲医院的故事,因此永乐本身对医学有着很深的理解,虽然不及专业医生,但相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
现在的她保留了所有完整的记忆,因此一眼就看出个八九不离十。永乐诊断的没错,这可怜的姑娘也是新人,天天被恶臭熏得恶心,时常呕吐。
肚子里的食物不仅经常吐出来,最后吐得连胆汁都消耗一空,反复十几次就把胆囊熬坏了,按现在的医学诊断就是得了胆囊炎,加上劳累身体虚弱,合并了高热症。
“胖花,你去打盆凉水来,再找块干净点的布。”
永乐想着这地狱里就跟中国古代一样,抗生素消炎是别想了,但是先冷敷降降温却是要紧。胖花也是个麻利人,一会儿就把水和布打来了,永乐用布浸渍冷水,给这位生病的姑娘擦拭身体,最后叠起来放在额头上降温。
物理降温的作用很是有效,不一会这姑娘就昏昏睡去,整个人也趋于平稳,不再打摆子了。
“永乐,你真厉害,她已经不抖了,我胖花除了洛姐就是佩服你了。”
“胖花,别夸我,还不是时候。我只是暂时替她降了温,可炎症不会消失,一切还得看她自己的努力了。”
胖丫头根本没听懂永乐说得,不过感觉就是很厉害的样子,看着她的眼中充满了佩服。
永乐不懂中医,她知道这个世界只能尽快找郎中开几副草药,也许这姑娘还有得救,可是在这种地方,怎么会为了一条烂命去耗费财力呢?
“胖花,你与其佩服我,还不如祈求老天爷让这女孩没事,或者多活几天,否则咱俩得下场也比她好不到哪去。”
太阳下山了,永乐在杂役房第一天就要进入尾声,她明明白白得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如何,完全要靠自己来争取了,这个四处漏风的木屋就是今后要被她称为家的地方,而这个苦难的家里除了她,还有一个胖丫头和一个病丫头。
“你们听着,进了雨花巷今后就是花下人了,不管你们以前是谁?有何身份?到了这里都得给我乖乖的听话,否则老娘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手段。”
与杂役房一院之隔就是六艺坊,是像洛凌和顾秋这些花朵们学习才艺的地方。
青楼女子入红门,浮云霞影彩依依。琴棋书画弹唱绝,红尘独舞倩影轻。古有秦王列阵乐,还来霓裳羽衣曲。梨园春秋忆明皇,梦里烟火是非间。
顾秋和洛凌彼此看谁都不顺眼,但又心里想着同一个人,经过一天的练功学习,姑娘们也都倦了,洛凌靠在一棵梧桐树下思索着怎么才能见到永乐。
“你就别想那家伙了,我今天都打听了,杂役房根本就不是个人能待的地方,就她那小胳膊小腿的去了,不出几日就得熬干她。”
“嘁,顾秋。人家永乐没得罪你吧?你怎么这么不盼着她点好呢?我看你就是妒忌,呸。”
“你,你才妒忌呢,你胡说,你给我站住。”
顾秋还真让洛凌给说着了,嘴上虽硬可心里发虚,小脸通红得冲着洛凌大嚷大叫。洛凌可没心思理她,在她眼里顾秋就是个假清高,真小人一个,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心还不是恶心得很。
从这天起,这两姑娘算是较上劲了,天天明里暗里斗着,不管是嘴上还是心里上,可她们不曾注意,那张尖酸刻薄脸一直在盯着她们。
这张脸主人的名字叫王柳,传说以前也是个挺有名的伶人,可不知是什么变故让她失了宠,没了位置,被迫到这雨花巷后堂中的六艺坊当管事,处处被江翠花压制,心中郁积很是深重。
她有一个毛病和江翠花截然相反,那就是特别记恨美丽的脸蛋,否则她不会第一天就把最好看的美人坯子永乐当病秧子送杂役房去了。
新来的花朵里她最喜欢顾秋,并不是她长得漂亮,而是顾秋和她有着同样的一种眼神,一种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狠毒。
“秋儿拜见柳妈妈,从今以后秋儿全仰仗妈妈提携,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只要能办到得,秋儿不会推辞。”
一个弱女子一旦认命,也会迸发出可怕的能量。顾秋本是大家闺秀,只不过是庶出,老爷的小老婆也就是顾秋的娘一直被正室折磨,终究没能躲得过死神的宣判。
可怜的小姑娘没了娘,在成人的别有用心之下很快就失去了爹爹的关注和喜欢,最后甚至开始厌恶。幼小的她哪里敌得过人心的丑恶,终有一天她被人用计害得正夫人小产,流了孩子,老爷盛怒之下将她赶出了家门。
小女孩一个人无亲无故,悲催的下场也早就在原地等待着她。她先是被人卖到一个富贵人家做小,可还是个孩子的她哪里见过又老又臭的男人,借机逃了出来,一路要饭为生。
无奈天绝人路,也怪她的漂亮脸蛋,被海阎王一伙人在市井之地偶然遇见,跟了几天就强抢到船上,接着来到了这雨花巷。顾秋躲过了初一,没能躲过十五,最后还是入了柳行,沦为红尘水粉。她内心再挣扎也无用,再痛苦也是枉然。
干脆利落,快刀斩乱麻,小姑娘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里混出个模样,让那些她遭受的一切不幸,都百倍千倍得还给那些恶人。谁挡着她的路,她都要毫不犹豫得把她消灭。最大的障碍永乐已经被当作废物给淘汰了,现在她面临得唯一一个像样的竞争对手就是洛凌了。
洛姑娘虽容貌略输一筹,但她的身材简直就是人间尤物,十岁出头就已经前凸后翘,撩人得不行。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包括永乐都没能免俗。
顾秋心中盘算了许久,要找个辄让洛凌吃口鳖,也好探探对方的底细。两个小丫头在船上就互相看不顺眼,现在也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晚上还睡在一张大炕上,更加得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这个胭脂粉盒是我的,怎么跑到你手里了?你要用可以借,你不能一声不吭得就拿啊,这个粉盒是柳妈妈特意赏给我的礼物。”
“顾秋,你别血口喷人好不好,谁拿你粉盒了?我根本没动过。”
“哎呀我的天啊,洛凌姐姐,小妹真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这撒谎不眨眼得功夫真是够了,你这脸皮还用抹粉吗?”
“你说谁脸皮厚?你这死妮子,我忍你很久了,别以为柳妈妈赏识你,你就可以把鼻孔翘到天上去了,我可是江妈妈亲点的花儿,别说没用你的粉盒,就是用了也是给你天大的脸,再说你那破粉盒有什么好的?都是下三滥的货。”
洛凌被顾秋几句话激怒了,三言两语就说过了,忽听得门外一句冷冷的声音传来。
“好妮子,你说谁是下三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