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命啊!大爷!饶命啊!”
孟娘用尽全力地大喊了一声,顺着她的声音,商人伙计,火红兵甲瞬间就把这艘货船围的水泄不通。
“出来!快快束手就擒!”
夜已深,流云遮住天际,朦胧的月光下烈火冲天,早秋的寒露被火红的气氛蒸发的无影无踪,干燥的空气被恐怖的气氛包围,被紧张的汗水浸湿,搅拌得无比粘稠,搅得人在其中全都感到呼吸困难。
在这压抑的氛围中,一只鲜红的手在月光下掀开了舱帘,吓得几个靠近的伙计纷纷后退。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帆布的舱帘被掀开的一刻,一个头发蓬乱,满面黄泥的妇人,怀抱一个幼小的孩童疯疯癫癫,战战兢兢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说!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这做什么?”
一个士兵声色俱厉地责问着孟娘,后者目光时而迷离,时而清晰,浑浑噩噩的言语断断续续。
“孩子,孩子,麻风,麻风,救命,救救命!”
几个药草商人把这麻风二字听得清清楚楚,不仅都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后退几步。这名打头的士兵听得透彻,但是碍于锦衣卫的威严,硬着头皮没有后退,可声音却变了调。
“胡说,胡说八道什么?站在那别动!”
“报,百户大人,一个疯婆娘,抱着个得麻风病的孩子!”
孟娘浮夸的演技和鲜红的双手显然骗过了这名胆小的士兵。
“混账!荒郊野外哪里来得麻风病孩子,明明就是逆贼的骗术,随我来!”
百户大人威风凛凛,如鹰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脏兮兮,慌慌张张的妇人。
“我来问你,你姓甚名谁?何许人氏?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孟娘差一点没吐了,恶心的鹰犬居然还拽上文词了。心中纵有千百之计,孟娘面色不变,演技依旧浮夸。
“大人,救救我的孩子,他们要把她沉江,不可以啊大人,孩子没有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通明的火光中,疯妇人声泪俱下,悲戚的哭声甚至都掩盖了战马的嘶鸣,泪水沿着满面黄泥顺流而下,半路还捎带点儿鼻涕一起悲伤的流淌。
孟娘边哭边往人堆里凑,吓得商人伙计和火红兵甲都不由自主地后退。噗通,孟娘猛地跪在百户大人面前,故意漏出鲜红的双手。首领就是首领,即使心中起伏不定,也表面上装得镇定自若,只是皱起的眉头让孟娘看到了一丝希望。
“你这村妇,好歹不知!我问你话呢,快点回答我,再疯疯癫癫我马上拿了你!”
百户心思缜密,他们奉命追拿逆贼,上令里明白的写着重中之重就是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现在这疯妇人怀中的孩子和命令里差不多大,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况且千户大人的猎鹰明明是飞向了这边。
“难道?这女的有诈?”
百户大人阴晴不定地看着孟娘,此时孟娘心中也七上八下的打鼓,看来这鹰犬不都是蠢货,没那么简单欺骗过去,便暗中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准备随时拼命。
人的一生,总会有一些贵人出手相助,不管他们是出于主观还是客观,有意或是无意,你总会因为他们的帮助而逢凶化吉,甚至一步登天。
此时,陈永乐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好似电影里才会发生的情节他已全然不知。
饥饿,寒冷和看见自己赤身裸体那巨大的冲击让他在孟娘怀里不住地颤抖,这一切都被一个人尽收眼底。现在,他复活在这个地狱一般的朝代,平生遇到的第一个贵人登场了。
“大人,小可是应天府墨草堂外门的大掌柜吴刚,略通医术一二。小可斗胆一言,这麻风病可是会传染的,这瘟病的厉害想必大人一定是知道的,不如让小可替大人解忧,让我对这母子探查一番,也好自证我们的清白啊!”
话音刚落,孟娘心里就是一惊,怕什么来什么,这下遇到药铺的吴掌柜,这不是羊入虎口了嘛?
“苍天啊!你开开眼吧,我死不足惜,可少主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能给条活路吗?”
孟娘悲愤欲绝,忽然间一只大手一把就按住了她,惊得她差一点拔出匕首刺出去。可是这大手狠狠地按了一下她的左肩,让她根本抽不出匕首来。
孟娘愤怒地抬起头,眼露凶光盯着这个吴掌柜。而吴掌柜也死死地盯着她,那表情甚是凶狠,一下子就盖过了孟娘的气场,使她一瞬间就胆怯了。
“这个人好可怕,他到底是谁?到底要做什么?”
孟娘木桩一样地跪在那,心中将问题重复了好几遍。在孟娘稍微失神之际,吴掌柜一把抢过她怀中的孩子,在孟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包裹的衣服层层打开。
“你干什么?还我孩子!”
待到孟娘反应过来,已经晚了。那腥红的后背已经显出酱紫热,起泡的丘疹已经开始破溃流脓,散发出一股烂酒糟的味道,甚至还有一股灰白色的臭烟,飘散到了空中。
这满背的麻风毒疮吓得周围所有人迅速闪身,连一向沉稳的百户大人也不例外,全都躲得远远的。
再看吴掌柜差一点吓出尿来,大骂一声问候了孟娘的所有先人,恐惧中带着十分嫌弃,瞬间把孩子扔回了孟娘的怀中。
这诡异的画面着实让孟娘没想到,一下子有些喜出望外,看着飞过来的少主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啪叽,这倒霉的陈永乐光着上半身重重地摔在孟娘跟前的土地上,庆幸地他全然不知,正昏得死死的。
孟娘反应慢了半拍,心疼得迅速抱起少主,亲密地抱在怀中,戏还得演,得加大力度了。她恶狠狠地抱起孩子,像个疯狗一样朝着吴掌柜扑去,吓得后者屁滚尿流的躲开了。
随即孟娘一个迷一般地拐弯,迈着扑朔迷离的步伐朝百户大人追去,吓得大人本能地将钢刀抽出,横在胸前。
“你这瘟猪别过来,过来我砍死你!”
孟娘装疯卖傻,又哭又闹,又跑又跳,将这出大戏推向了结局。
“真他娘的晦气,遇到这么一个瘟神,弟兄们我们快些追击逆贼去,别让他们跑了,快走!”
这群火红兵甲被一个比他们更加火红的疯子吓跑了,呼吸间,岸边只剩下一堆即将燃尽的篝火和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商人。
望着远去的锦衣卫,孟娘如释重负,人一下子就瘫倒在地上,一半是累,一半是害怕。同样的感觉也发生在墨草堂吴掌柜的身上。
“掌柜的,这女的怎么办?她,她是什么时候藏到船舱里去的?”
“这麻风病可厉害了,那船货还能要吗?”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起来,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给我闭嘴,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老黄你过来!”
吴掌柜把一个中年汉子叫到跟前,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即就走到孟娘的跟前,一屁股也坐了下来。孟娘只顾大口喘气,根本没有注意到吴掌柜的一举一动。
“姑娘!”
这一声叫喊吓得孟娘一把就握住腰间的匕首,刚要往外抽就被一只大铁手按得不能动弹,不是别人,正是吴掌柜。
“别紧张,你好好想想,我没有恶意,要不刚才我就把你交给那些锦衣卫了!”
孟娘睁大了双眼,迷惑地望着吴掌柜,刚想要说点什么,却被他止住了。
“你什么都别说,听我说。我不管你是谁?但你要是在我们的船上被锦衣卫抓去,我们也活不了!我与其说是救你,倒不如说是在救我们自己。”
这段绕口令般的话语孟娘听懂了,她深深地看着这个吴掌柜,一时间也无话可说。也许是先皇的在天之灵保佑,让少主可以躲过一劫。此时无声胜有声,孟娘只能以感激的泪水答复吴掌柜的救命之恩。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夜幕下,马道上,一群火红兵甲跑得飞快,每一个人都在庆幸躲过了一场瘟疫般的噩梦。
“吁!何人如此大胆!锦衣卫的路你也敢拦?”
前方不远处,一道白影挡住了这队士兵的去路,气得打头的人不禁大声呵斥。
“前方何事?”
“禀百户大人,有一大胆狂徒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百户大人顺着士兵指明的方向望去,一道模糊不清的白影若隐若现。忽然,一只白色的苍鹰从天而降,鹰目扫过这片火红之后,高傲地落在白影的肩上。
“啊!千,千户大人?”
“掌柜的,草药包好了!”
叫老黄的汉子把一个纸包递给了吴掌柜。
“姑娘,你听着!落风碱的毒性很强,加上清酒的作用,会毒上加毒,你应该快点找个地方,救治一下这孩子,否则晚了就来不及了!”
孟娘已经吃惊得不能再吃惊了,这人居然连落风碱都看出来了。
“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不是可怜你!我是可怜这个孩子!这包草药里有生姜,是去风寒的。薄荷加上米醋可以解碱毒,你快走吧!”
吴掌柜话毕将草药塞给孟娘,转身就离开了,留下呆呆的孟娘像木头一样的站着,一动不动。
“兄弟们,今晚都别睡了,我们连夜启程,准备出发!”
“出发去哪啊?我说!”
吴掌柜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团恐怖的火焰又回来了,而且领头的居然是一团白色的妖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