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村的里长赵季年轻时参加过陈友谅的义军,随着陈大帅南征北战一起讨伐蒙古人。就在大功告成,曙光就在前方的时候。鄱阳湖一战,大帅被朱元璋四子朱棣的黑箭重伤,不久死于非命。
大厦将倾,陈汉王朝也土崩瓦解,他们这些义军勇士被朱元璋定为逆贼,被各种绞杀,死得死,逃得逃。赵季当年还小,跟着几个过命的兄弟一路飞逃,九死一生下脱离了追杀。
在一大山深处的道观里,被一位白胡子老道救下,索性就留下当了弟子。他们哪里知道,这道骨仙风的真人乃是江湖人人皆知,各路英雄都无不向往和敬重的梅花庄庄主。
几个兄弟拜师习武,悠悠十载后出徒,下得山去在江湖上替庄里完成各种任务。赵季人轻言微,被派到这偏远的县城,在这里摸爬滚打些时日,居然阴错阳差地当上了捕快,因为勇敢和武功出色,很快就成为一名捕头,一干又是十多年。
这些日子可谓赵季一生最幸福的时刻,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在县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无奈阴阳交替,物极必反,赵季春风得意,有些莽撞得罪了小人,县衙师爷吴铁是个势利小人,见财起意的货色,时常利用自己的身份在地盘上中饱私囊。
赵季发现后看不惯这种贪腐行径,于是就将此事上报县令。哪知县令吴大人与师爷是本家,虽无血情却是祖上世交,稍微惩罚了吴师爷后就草草了事。
可从此以后吴铁就记恨上了赵季,一直想寻个机会报复他。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偏偏小人要复仇就立马灵验。
不出一年,县里大户张家二房小妾生的儿子被一伙悍匪劫持,索要千两纹银,否则就撕票。张老爷慌了手脚,一边准备银两,一边报了官。
正好是赵季负责此案,他效率颇高,不出三天就查出了眉目。本来是他老丈公在家里办寿,赵季媳妇见相公公务繁忙一时脱不开身,就带着儿子先行回到家中,她的娘家正是艺柳林村。可行在半路居然也被一伙歹徒劫了,放出风来不给银子就大人孩子一起杀。
赵季的老丈公闻听噩耗一下就受了刺激,中风瘫痪不起。赵季也是心急如焚,一边是公事,一边是家事。一边是县里首富的小儿子,另一边是自己的全部。
危机时刻,赵季骨子里的大义凛然让他决定先办公案,再去解救自己的家人。无奈他心里有事,在攻打匪窝时分了心,虽然匪徒伏法,但张老爷的儿子却受伤落了残疾。等到他焦急忙慌赶到自己家人被劫持的地点时,等待他的就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他们其实就被绑在柳林村的一处无人的民房里,而且据说只有两个歹徒,村里人如果有心,完全可以组织些壮汉先营救,可惜人心难测,人们在生死关头往往都想着自己,至于别人家的老婆孩子是死是活根本不在乎。
赵季心中纵使悔恨交加也无济于事,人死不能复生,他赖以活着的全部理由都没了,他想过去死,可堂堂县衙捕头,妻儿大仇未报,就了结自己性命,太窝囊了,他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可小人作祟,吴铁从中撺掇张老爷指责赵季办案不利,伤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又让张老爷暗中贿赂县太爷,这糊涂官也是乱断葫芦案,他也是一直看不上耿直的赵季,但又非常依赖他的能力,正好借这个理由劝他辞去公职回了老家。
赵季心灰意冷又报仇心切,毅然决然地应了此事,辞去了捕头四处寻找杀人凶手,可这两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遍寻不到。他以为是天有不测风云,其实是吴铁背后使得毒计,从泉州城雇佣了两个扶桑武士做的,撕票拿到银子后就逃回东岛了,赵季哪里能找到?
最后,赵季孤身一人回到柳林村,伺候瘫痪的丈公直到去世。后来被村里人推荐成了里长,一晃几年就过去了。一个宁静的黄昏时分,一道白影突然在他家中闪现,吓了赵季一大跳。原来是多年未见的师兄到访,才让他记起自己曾经还有一个秘密的身份。
“师弟,好久不见,你在这有山有水之处好清净啊!”
白衣人开门见山,要在这柳林村演一出大戏。
“师兄,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会是庄里的命令?我看自从庄主走了后,这主事大人行事越加的邪乎,哼!”
“放肆!师弟,主事大人岂是我等之人能妄加揣测的?别忘了庄主羽化时可是下了梅花令的,让主事大人掌管一切,等他老人家转世归来。”
“可也不能对手无寸铁的人下毒啊!而且还都是无辜的孩子。这样做我们和那些鞑子野蛮人有什么区别?”
“师弟,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这是命令。记住你当时许过的誓言。即入梅花,无关生死!”
师兄弟俩多年未见,却因为任务大吵一架,赵季心里清楚,就是再不愿意,也得执行命令,要不对不起庄主的教育之恩,违背了自己当初的誓言。
梅花庄可是延绵百年的神秘组织,它存在的理由是驱除鞑虏,复兴华夏,这是每一个梅花儿女神圣又崇高的使命。虽然这次的任务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会如此邪恶?
赵季都无从得知,也想不出答案,他唯有听令行事,趁人不注意将师兄给的毒下在了李二蛋的身上。之后就一传十十传百,逐渐整个村子里的孩子都病倒了。
而后他又趁着闲暇的聊天,把湖神献祭的邪事传到了村里那帮长舌妇中,可实在是太诡异,居然一时没人信。然后,这才有了大年夜李二蛋突然挺尸,把自己跳进湖中的大戏,其实都是他师兄在暗中用蛊在操纵。冷水一激,人就会立刻清醒,对性命无碍。
师兄也只是知道楼主大人让他们用类似的计谋同时在这片山区蛊惑民众,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献上一男一女两个童子,这些孩子之后的命运会是怎样?是死是活只有楼主那个级别的人清楚了。
李二蛋捡了一条小命,可实在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连日的高烧加上冷水一激,冰与火两重天的折磨,这苦命的孩子打了一次雷鸣般的摆子,一下把脑袋烧坏了,从此傻根多了一个同类,可李二蛋爹娘却一夜愁白了头。
大年初一本来是走亲访友的好日子,可柳林村昨晚发生两件人命关天的大事,让村民都失去了兴致,他们或是待在家里躲避,或是好奇的彼此交头接耳,讨论着那疯女人的命运和李二蛋家悲惨的遭遇。
“你们听说了吗?二蛋那孩子傻掉了!”
“是那,我听说啊,是湖神爷爷发怒了,把他的脑子吃掉了,可怜啊!”
“啊!她婶子原来二蛋不是得瘟病啊?是得罪湖神爷爷了?”
“谁说不是啊,多少家的孩子都被他染了,不过我听人说得罪湖神的不是他家是我们村。”
“我们村?我们村招谁惹谁了?干嘛得罪神仙啊?”
“这我哪知道?我也是听说的。”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真相叫听说,以讹传讹这种下三滥的事好像是人类诞生智慧那天伴生的一样,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智者见智,就会有蠢货更蠢。
大年初一也是里长赵季要把廖家命案的事向县里通报的日子。他命人将廖正和柳氏的尸体装车,押着孟娘,带着他怀疑的廖丛一起去县衙让县令审夺。
这血腥味尚未褪去的小院冷冷清清,现在只剩下三个浑身发冷的孩子留守在此。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一起去?她是我姑姑,我要和我姑姑在一起。”
“去去去,小孩子烦不烦,大人的事你老捣什么乱?好好在家待着吧!”
“小孩子怎么了?小孩子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哪条法律规定小孩子不能出庭作证?你这是歧视你知道吗?”
永乐据理力争,顶得这个汉子哑口无言,赵季非常讶异,这小不点道道太多,比县衙里的师爷不相上下,小东西不得了啊!
“娃娃!你叫什么名字?能听我说一句吗?”
永乐看见里长满脸沧桑中盛开一朵微笑的花,对着她绽放。
“我叫永乐,昨天听你的话,伯伯你是个明白人,求你了,让我一起去吧!”
“呵呵,永乐,好名字。不过我还是不能让你去,你说着了,现在律法里还真就不让幼童进公堂对薄。”
永乐一听更急了,又要反驳些什么,被赵季大手一挥阻拦住了。
“永乐,我知道你是担心你的姑姑,我赵季在这可以拍着胸脯向你保证,有我在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请相信我!”
“小孩,这赵里长以前可是我们县衙的捕快头,他说话你还不信?”
由下至上,四目相对,永乐根本没听到旁人的解释,她只是有种感觉在心里产生,不知为什么,永乐觉得这个赵里长是个说话算话的好人,值得相信他。
她不在争辩,只是走到孟娘身边,轻轻地拉着她的手,后者蓬乱的头发下那双失身的眼一点儿也没有回应。
赵季会意,冲永乐点了点头,随即大喊一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