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馆赏花园,燕王妃徐妙云的到来一下子就打破了欢乐的气氛。她和鸳鸯之间突然爆发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醋火,惊得一旁的李香君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少废话,让你弹就弹!”
徐妙云将门之后,从小就在军队里玩到大的,脾气也是个火爆的紧。燕王妃冷不丁地单刀直入,让鸳鸯不由得一愣。不仅是她愣了,徐妙云这一嗓子让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大家全都大眼瞪小眼般地望着这个鸳鸯口中的王妃娘娘。就连一旁独自发呆的永乐也被这非常不友好的一句话给从呆想中吸引了回来。
“王妃娘娘何出此言?莫非是鸳鸯做错了什么,惹得您生气?”
郡主的脾气就是草原上的一匹训不熟的骏马,从来都是她训别人,今日被徐妙云这么突然怼了一句,虽然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但艾叶和顾秋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鸳鸯你别在意,我从小就跟着爹爹南征北战,脾气禀性就如同那刀剑一般,若是无意中伤了你,我在这里给你道歉,呵呵。”
徐妙云这变脸的功夫也如同翻书,刚才言语中带着火焰,这会儿又笑得如沐春风般。鸳鸯死死盯着这位雍容华贵的王妃,可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按理说这会儿郡主应该早就是怒气盖脸,可小姑娘硬生生地忍住了。
“这个丫头想不到还挺能忍的,都说她是头草原上的烈马,这些年在王爷手下已经磨砺得非常内敛了。可惜是个女儿身,要不我大明又多了一个难缠的对手呢。”
徐妙云打一进来就故意用言语激怒鸳鸯,可一番对峙气氛竟然没向她预想的方向上走。
“王妃娘娘恕罪,只因鸳鸯和香君姑娘一时琴瑟和鸣有些忘乎所以,既然娘娘想听我们弹就是了。”
经过内心一番艰难的挣扎,鸳鸯还是憋住了火气没发泄出来,她转过头给李香君一个眼色,两个人便非常默契的弹奏起来。
松竹馆花园内再一次响起了让神仙听了都会陶醉的玄曲,空气中一切声响都消失不见,只有那直入心底的瑶音和与之衬托的琵琶行曲。曲美人更美,李香君和鸳鸯一白一绿犹如两只披着霞衣的孔雀仙子,在瑶池幻境中翩翩起舞。
水天一色映流影,玄音于心如晚晴。知音漫客归常道,万水千山不远行。
一曲弹罢只见王妃徐妙云已经悠悠坐下,杵着下巴似乎若有所思。气氛再一次变得安安静静,似乎连根针掉在地上都会觉得吵杂。
“鸳鸯,你想家吗?”
突兀的一声提问并没有得到有声的回答,鸳鸯低头不语,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前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徐妙云问话。
“我想家了!”
又一声突兀的回答让花园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香君的方向,不过此时她也有些讶异,回过头来看着永乐站在那一脸放空的小表情甚是凄美。
刚才那一段曲声悠扬,永乐听着,听着不知怎么陷入了深深地回忆。往事一幕幕涌现在心头,从与刘基朝夕相处,到雨花巷的点点滴滴,再到柳林村的青葱岁月,最后甚至是回忆起了前世那些美好的时光,有辛苦训练的伤痛和汗水,有杜小月那温柔体贴的陪伴,还有那些至亲的人,永乐一股脑地回忆个遍。
听着燕王妃的问题,永乐整个人还处在回忆的放空状态,不知不觉就张口回答了一句。李香君一脑门子官司,这个叫乐儿的丫头真是个惹事精,她一个小小婢女怎敢回答堂堂王妃的问题,是嫌自己命长还是傻透腔了。
“请王妃娘娘恕罪,侍女年纪小极不懂事,言语失礼冲撞了娘娘。”
李香君急忙下跪,而此时永乐也恍惚中逐渐清醒了过来。
“你还不下跪请求王妃娘娘原谅?”
香君姑娘冲着永乐高声呵斥,这意外的一幕任她再有本事也是想不到的。噗通,永乐这回没有犹豫,主人都跪下了,她要是再不跪,估计就没有机会下跪了。
“我,我,我,我错了。”
永乐一时紧张,嘴里头突然如拌蒜一般难受,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吞吞吐吐地认了个错。全场的焦点匪夷所思地转移到了永乐身上,在这座鲜花盛开的院子里,有高贵的王妃与郡主,也有响彻如意坊的花魁,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婢女成了瞩目的焦点。可事情真就发生了,只因永乐浑浑噩噩的一句嘴欠。
“永乐啊永乐,你不把你自己作死是誓不罢休啊!”
这个时候永乐恢复了清醒,不用问自己无意间又惹大祸了。这个时代阶级观念是非常强烈的,一个平头草民怎么敢回答高高在上皇亲国戚的问题,这可真是茅坑里种地作死啊。
“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一看,年纪这么小就流落他乡,想家也是人之常情。”
徐妙云为人正直,她倒不会因为这个小插曲就降下责罚,说到底她父亲也是跟着洪武帝打天下才有了如今的地位。高高在上的云不能瞧不起这片一望无际的大地,没有地的衬托,怎么能显得白云飘飘,没有大地的孕育,任何权力都似无根的大树,看似参天无比,只要民心一动就会风雨飘摇。永乐只好慢慢扬起小脸让这个尊贵的燕王妃好好看一看自己。
“瞧瞧,这江南水乡就是育养美人。想不到这应天府地,一个伺候人的丫鬟都生得如此俊俏,相比那寒冷的北方真是天地之别啊。”
徐妙云看了一眼永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好一张出水芙蓉貌美如花的俏脸,心生感叹嘴上就说了出来,哪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整个园子里就鸳鸯一个北方女子,王妃此言有一褒一贬的嫌疑,特别是刚才她忍了一肚子火气,这下就更憋不住了。
“香君姑娘,娘娘夸你的丫鬟是大美人呢。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娘娘美赞?”
一声不情不愿又带着酸气的旁敲侧击,让徐妙云听罢不禁皱了下眉头。
“怎么?你对我的话有异议吗?”
“鸳鸯不敢,正如娘娘所说,像我这来自苦寒之地的北方女子只有靠浓妆艳抹来提衬自己,不像这水乡小女天生丽质。”
永乐明显感到一股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这两位地位尊贵的女人明显是在较劲,可偏偏为啥拿着她来当这挡箭牌。
“堂堂一国郡主为何说话拐弯抹角?我刚才是无心快语,没有旁的意思,你要不满就直说,你是王爷的人不是我徐妙云的人!”
谁也没想到这燕王妃说话够直的,她本来没有贬低鸳鸯的意思,可听了阴阳怪气的话,这王妃张嘴就像开炮一样,轰得鸳鸯一时语塞。
“你,娘娘要是这么说那鸳鸯可得多嘴一句。来,你们给我说说,是我好看,还是这个小丫头人更美?”
鸳鸯寄人篱下,也知道徐妙云的脾气,因此也不敢太顶撞,可自己这心里一直就不痛快总得发泄一下,于是便使出了祸引东吴的伎俩。
“我的天呐,我这是惹了什么样的事端啊!你们俩心里别扭别拿我当球踢啊!我招谁惹谁了!”
永乐眼睛一眨一眨的,面对这种局面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她哪里知道燕王妃和郡主之间因为燕王有什么样的芥蒂,只感觉眼前好似一片刀光剑影在大战三百回合。
女人的嫉妒是火,女人之间吃男人的醋是药,火与药只要完美结合必然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顾秋,你说说!”
见没人吱声,李香君和永乐此时早就跪得五体投地,头都不敢抬起一丝一毫。永乐心中早就如同万马奔腾,满满一脑门子官司,因此当顾秋这个名字入耳的时候她根本就没在意,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度过这个危机。
“郡主,这还用问?当然是您美,她一个下贱的婢女怎么敢和您这日月争辉。”
这就是鸳鸯喜欢顾秋的地方,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她就会不管不顾地冲锋陷阵,替主子卖命。这下她心甘情愿地被鸳鸯当枪使,也不枉这些年郡主对她的栽培。鸳鸯心里清楚,同样的话艾叶是说不出口的。
“放肆!主子之间闲聊哪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儿!”
一直没有吭声的王妃贴身侍女霜儿发话了,一张嘴就是一股逼迫的气势,惊得顾秋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放肆!她是下人,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鸳鸯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张口就冲着霜儿喷了一口火焰,气得徐妙云顿时肝颤。当着自己的面骂霜儿,这就是在故意让她难堪啊。
“鸳鸯你不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丫鬟,居然还说我的霜儿,好,你不讲礼我就教教你什么是礼?”
徐妙云猛地一冲直奔着顾秋而去,看样子是要当场动手教训一下这个妮子。好好的一场聚会全因永乐无心插柳的一句答应给毁了,这真是想破脑袋也不会预料到的。见徐妙云身如飞燕直奔自己而来,鸳鸯心中的怒火再也憋不住,她水绣凝聚在手随时准备抵挡王妃的气势。
“够了!”
正在此时,只听园子外一声简短有力的喝止。同时刮起一道漆黑如墨的劲风,就看顾秋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捂着脸就飞向一边,正好连艾叶都给撞到,两个人同时应声到地。
永乐只感觉眼前一恍惚,一只黑色的苍鹰就立在花园之中,瞬间周围就陷入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