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沥沥随着夜的黑色加重逐渐转为大雨滂沱,香厅灯火通明欢歌笑语酒池肉林,这边的几个婢女却跪在雨中,就是因为她们压抑心中已久的郁闷因为永乐的原因偶然爆发,她们就要遭受这非人的责罚。
宋平那毫无感情的双目一直远远盯着这帮丫头,看不出他此刻心里是否有内疚还是心安理得。
滴答,滴答,豆大的雨滴拍打在身上很疼,以至于小姑娘们都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芊芊身影开始变得摇摇欲坠,噗通,随着一声陶罐破碎的声音,有人扛不住晕倒在地,碎片撒了一地,和着泥水四散开来,一旁的丫头吓了一跳稍微挪了一下身体,可已经红肿的膝盖却不慎跪在碎片上顿时痛得浑身颤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陶罐一个一个全都碎掉,有的姑娘哭着揉着自己的膝盖,有的已经昏迷不醒,唯独永乐依旧屹立不倒,在瓢泼大雨中她的身影像摇摇欲坠的树苗,任凭风吹雨打就是不弯腰。
永乐内心依旧燃烧着运动员那种永不服输,敢于拼搏的激情,虽然已是百转千回梦一场,男儿心却女儿身,但是人骨子里一些潜移默化的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
永乐跪着,跪着,渐渐感觉眼前出现了幻觉。她远远地看见一座山,一座又黑又壮的大山,它的轮廓那么巍峨,给人一种威严的距离感。可永乐却想紧紧地靠近它,在感受一下邢虎大哥那种无私的温暖。
雨终于停了,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晕倒的婢女,正如几十米外的香厅中也颠三倒四地卧着一堆豪门子弟。公子哥们在酒精和欲望的相互作用下都睡得踏踏实实,可怜的婢女们却忍受不了寒雨的侵蚀,一个个昏得彻彻底底。
“平叔,这个乐儿真不寻常,不是吗?”
夜色朦胧,大地一片湿漉漉,李香君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静静地站在宋平的旁边,看着远处那瘦小又倔强的身影。
“姑娘说得是,她跟你小时候很像,都是不吃亏的主,我已打听清楚,这群架就是因她而起,只因她不忍巧儿的挤兑。”
李香君闻听此言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神里透出一种莫名的伤感。
“提那些往事干什么?我早就忘了。平叔,最近怎么如此安静?舞龙会就要开始了啊!”
“姑娘,越安静就代表事情可能越大,这么多年以我对上峰的了解,这一次可能要干一把最大的!”
两人说罢相视一笑,似乎有一种解脱的感觉环绕在旁。
“平叔,难道您是说那件事?”
李香君似乎要开口问些什么?可宋平突然示意她禁声,那意思此事不可说,一说便是错。
“凡事都有我,姑娘你只管摆弄这四公子即可。”
“呵呵,平叔你说得轻巧,这四个家伙对我也就那样,他们的心都向着松竹馆那位郡主殿下呢。我一个风尘女子在他们眼里无非是个玩物罢了。”
李香君一下子沧桑许多,年纪轻轻似乎是看破红尘,不理五行。她一时唏嘘不已,仰头张望夜空,一轮皓月挂在天际,羞涩地透着月光。
“算了,不说这些了。快去看看那个丫头,她可真够倔的。”
宋平和李香君让人把昏迷的丫头都抬了下去,正要查看永乐如何,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还是那段熟悉的吹气如兰,还是那个忽大忽小的鼻涕泡,永乐也是神了,居然就这么跪着睡着了。
蓝天裹着白云高高在上,秦淮河也水声潺潺,楚香阁高高的牌匾上宾至如归四个大字无人问津,迎来送往间都是为香君姑娘慕名而来。
永乐已经来到这里三天了,此刻她正趁着空闲揉着一双又肿又痛的膝盖。
“我要逃跑,我要逃跑,我要逃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可又有什么用?”
那日被赖五的人撵得落荒而逃,永乐误入这楚香阁,灵机一动决定来个大变活人。谁知赖五是暂时躲过去了,可谁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本想隐忍几日就伺机而逃,可恨那该死的巧儿,惹得自己一身是非,最可怕的是那条麻杆。
“只许你休息一日,从明日起你搬出木屋到香阁去住,做香君姑娘的贴身丫鬟!”
晴天霹雳,永乐逃跑的小火苗被宋平这句话浇得稀灭,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管她呢,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
这边永乐一时间被窝在楚香阁,本以为这个世上没人会为她的命运焦急。殊不知就在不远处琉璃坊诚意堂内,有一男一女正为永乐的去向急得团团转。
“赵大哥,你不是捕头吗?你倒是想想办法啊!乐公子已经三天不见人了,这可怎么办啊!”
那日吴前把永乐遇险的消息及时送到了平安镖局,郭老镖头为人仗义,亲自带人赶到了那片柳林,可连个人影都没找到。琉璃坊里各种势力错综复杂,郭子阳一时也不知道永乐到底得罪了哪帮人,只好托人仔细打听。
可女儿郭月红却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每天坐立不安。乐公子在月红眼里就是心意的准情郎,虽然人偏弱了点,可是几次三番的相处,月红对永乐还真就种下了情愫。
“人弱点就弱吧,不是还有我呢?看谁敢欺负我家乐公子?”
郭月红每天傻乎乎地在脑子里想象,礼物也收了,可这乐公子人怎么就没动静了呢?天天盼,夜夜思,可最后等来了一个莽撞人,带来了乐公子被人劫持的消息,对月红来说真是五雷轰顶一样。
爹爹托人追查乐公子的下落,她女儿家也不好插手,只好守在诚意堂等消息。消息没等来,倒是等来一个捕头。赵靖忠和郭月红不打不相识,这一见面就把永乐的事和盘托出,惊得赵靖忠一身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月红姑娘,永乐她怎么就被人绑架了呢?”
赵靖忠关心则乱,一时间竟然懵了,从来都是稳重冷静的他,心上人遇到这般危险,淡定已经败给了关心。
“也怪我太心急,竟忘了问那位好心的大哥姓名,家住哪里?也好问个仔细。现在我是干着急也没办法,只有在这等。”
碰,赵靖忠一张大手突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吓了郭月红一跳。这几日他只顾追查无影帮的动作,可那两个鬼火就真如鬼魅一样人间蒸发,现在永乐又出事,真是哪儿都不顺。
“我就是把琉璃坊里的黑帮全都抓回衙门也要把这伙歹人找出来!”
说罢,赵靖忠大步流星出门去,留下郭月红呆呆地愣在那里。
“赵大哥,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琉璃坊诚意堂的乐公子遭歹人劫持消失不见这件事很快就没人关心了,人们依旧每天柴米油盐的讨生活,日子照样得过。永乐搬到了君阁开始了服务生涯,她感觉有点方,自己一个好端端的坐堂郎中,怎么就变成人家青楼女子的伺候丫鬟了?
“姑娘,您身体好点了吗?”
这是永乐来到君阁问候的第一句话,干一行要爱一行,既然暂时跑不了,那就先装模作样的关心一下香君姑娘。
“呵呵,乐儿,先别说我,你的身体吃得消?膝盖不疼了?”
李香君今天黄锦绫罗绸满天,笑盈盈地看着永乐,手中一把羽扇轻轻摇晃,似乎是在解暑。
“回姑娘的话,膝盖还疼,不过不碍事,乐儿的恢复能力好,再缓两天就满血复活了。”
永乐一时说秃噜嘴,连电子游戏里的用语都整出来了,听得李香君云里雾里,只觉得有趣。
“姑娘,四公子已到,在楚堂饮茶做客!”
刚过清晨时分,离晌午还早,李香君却难得清闲,这些贵族子弟真是不问人间疾苦,只求神仙快活。
“乐儿啊,我这身体可不如你,你看我想休息一下都不行。”
“怎么不行?姑娘,您就踏实坐着休息,让那四公子等着!”
李香君刚要起身就被永乐一句话给说愣了,这小丫鬟哪里来的底气,敢让这名震京师的四公子等着。
永乐别看穿越过来有些年头,可她的阶级概念不深,自己虽然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病人也都几乎是中下层的百姓。王侯将相是一个都没见过,所以她一时没把这四公子重视起来,又想在香君面前表现的尽职尽责,因此才妄言了一句。
“一天之计在于晨,这大好时光不与香君姑娘品茶论友,让我们几个空等真是憾事一件。”
永乐和香君闻声都吓了一跳,原来这四公子年轻心性不定,根本坐不住屁股,便自作主张来到君阁,没见伊人只闻其香,却听见一段百灵之音让他们等着。
打头的汤琼乃信国公汤和之孙,别说在这青楼中,就是进到皇宫也没有下人敢说让他等着这种话,他是四公子中脾气最不好的,但他还算有修养,没有劈头盖脸地使性子,而是抛了句话引路。
李香君知道这帮王孙公子的脾气,永乐不留心的一句话显然是得罪人了,正欲劝解一番忽听见永乐说了一句不由得呆立当场。
“姑娘,有道是君子于兰,高洁冰清。只赞人之美,而不趁人之危。您那就是太偏心,身体抱恙连鸳鸯郡主的约都推了,又何苦为了这会儿为难自己呢?”
永乐也不知为何,言语旁敲侧击,看似替香君着想,可意在外边那几个不解风情的公子哥,可话一出口气氛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