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忠就是多年前江州街上跟着父亲廖正打把式卖艺的小男孩廖忠。最美总是初相识,那场淋漓的大雨把一个眼睛大大,皮肤白皙,长得可爱又好看的小女孩带到小男孩身边。
在那窄小拥挤的船舱里,永乐那甜美的一笑,那一瞬间好像花香四溢,鸟语空明,赵靖忠只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从小因病失语的他,每天面对得是一张张鄙视,嘲笑的脸,那些世上最丑陋的面容像一张无形的梦魇时刻伴随着他,在村里备受排挤,万般无奈下廖正才带着他走南闯北,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可就是永乐那甜甜的一笑,让赵靖忠幼小的心灵好似被纯洁无暇的清风抚慰了一般。感觉这个世上除了爹爹,只有永乐一人愿意对他笑。打那天起小男孩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对这个女孩好,好一辈子。
和永乐在柳林村度过的那几百个日日夜夜是他此生最珍贵的记忆。每一次梦到都会不自觉地笑醒,可每一次噩梦也总会哭着惊醒。
那可怕的沉潭之夜,他亲眼目睹了永乐被那冰冷的湖水吞噬,那一刻他的心都碎了。辛亏有义父赵季的陪伴,否则自己可能也会在某处无人问津的角落化作一堆枯骨。现在好了,永乐还活着,而且活得依然那么率真,那么不分轻重。
赵靖忠最近一直处于幸福的状态里,以至于同差的捕快都以为他中邪了。
“靖忠,一起喝点去?”
“不了,不了,今天不行。我有点急事,下回,下回我请客,呵呵。”
“你小子怎么歇了趟差像中邪似得?一天傻乐呵什么?以前可从来没看你这样笑过?你说实话,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哈哈!”
不顾同僚的取乐,靖忠愉快地往家走,他要换上便装,然后跑遍全城也要把永乐找到。
“嗯,先去那家凉粉摊打听一下!”
小伙子遇到了心上人,连烈日都变得和煦依然,整个世界都透着一股粉红色。可惜这惬意的美好突然被一帮不知名的歹人打破了,他们横眉竖眼地瞪着靖忠,把他堵在一处狭窄的小巷里。
“小子,有什么好事,别一个人独乐,说出来大家一起笑一笑啊!”
七八个陌生的歹人挡住了赵靖忠的去路,说话间又有七八个人凶巴巴的大汉挡住了他的退路。
“诸位!盘龙不降雨,响蛇莫起鸣。”
突然被这么一群来者不善的人包围,靖忠心里不但没有慌,反而有些莫名的兴奋。
天生嗜武如命的他从来就不怕这种生死场面,连已故的老义父赵季都曾感慨,说他疯起来就像一头八匹马也拉不住的莽牛。勇猛中又不失智慧,这是义父当年对他做出的最高评价,现在这头青牛也蛰伏着气场,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伙人,开口就用道上的行话盘道。
“嗯?果然不是生瓜蛋子,小子。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这两天可没少折腾我们兄弟啊!”
赵靖忠刚来应天,人生地不熟,更别谈得罪过什么人了,即使是在泉州得罪那无影帮也都是暗中下手,他自认为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
对方这么一说,靖忠心里突然就明白了,自己最近在那琉璃坊中抓了几个毛贼,看来这些人是有组织的,但是带他的两位捕头从来没有说过琉璃坊中有组织紧密的黑恶势力,而且吴大人也特别交代一定要好好整顿东城的治安。
“诸位,看来我是得罪了你们的老大,能否带个话给他?”
“算你小子反应快,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呵呵,哈哈!”
赵靖忠闻听此言突然开口大笑起来,整个人身上爆发出一种如鸿的气势,让这十几号流氓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不禁眼睛都睁不开。
“回去告诉你们老大,下回想请客自己亲自来,你们这几盘菜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哼!”
话音落,莽牛动,众人只见一道光影一闪,刚才还站在原地的大黑个就消失不见,接着本就快黑的天一下子全黑了。
猛一抬头,只见赵靖忠奋力一跃,整个人如同天兵天将下凡尘,遮住了西去的落日,遮住了茫茫青天,泰山压顶,长虹贯日,山一般的汉子带着虎虎生风的步伐将面前这几头大蒜砸得稀巴烂。
“哎呦,啊呀,哦呦,娘啊,爹啊!”
赵靖忠把自己当成一块顽石,看似不要命一般冲进了歹人堆里,速度实在是飞快,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这帮人都来不及操家伙就一个个鼻青脸肿,骨断筋折,躺在地上各种哀嚎,哭爹喊娘,瞬间整条巷子就热闹非凡。
拳脚无眼,靖忠故意地狠狠揍这帮人一顿好来个杀鸡警猴,这些人也倒霉,家伙事儿都没能掏出来就一个个重伤倒地。
莽牛收拾完了面前,身后一直没有动静,等他回过头来一看时刚才那几个虎视眈眈的臭流氓,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石化了一般。
“你,你是人是鬼?一个人怎么可能瞬间就打到七八个人?”
能说话的还是好的,有两个胆子小的裤裆下面已经一滩黄水,明显是被莽牛气势所震慑吓尿了!
“让你们带的话别忘了。”
赵靖忠见状也不再动手,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擒贼先擒王,他还真想会会这琉璃坊中的黑老大,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今夜月色朦胧,永乐忙碌了一天已经吹灯拔蜡,睡得香甜美美。子时已过,诚意堂所在的巷子口突然现出两道黑色的人影。
“大哥,我这几日打听了整座应天府,叫诚意堂的唯有此处这个医馆。要不要我动手试探一下?”
一阵短暂的沉默,另一只影子突然伸手,朦胧的夜色下依稀可见一把黄油纸伞握在他手中,诚意堂三个字明晃晃地亮在那里,显得特别突兀。
“我已观察多日,此人每天除了行医就是到那酒馆吃饭,也看不出他有多深的功夫。可那晚你也见识到了,他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你我的攻击和追踪,想必功夫一定非凡。可这两天我看他的一举一动又不像有功夫的人,真是怪了!”
永乐正在甜美的梦中,只有身体疲累她才不会做噩梦,梦到那一张张思念的脸庞。
那日在密林中她遇到的两团鬼火就在不远处的街角注视着诚意堂,全因当日那把落下的纸伞,将两只鬼魅引来,睡梦中的她全然不知危险已经临近。
“咳,大哥。顾虑这么多干嘛?我还是去试探一番,不就一切都明白了?”
“万万不可,二弟,别忘了我们来京师的目的,上峰传下指示,让我们务必在重阳节之前完成,这是当务之急,切莫因其它琐碎打草惊蛇。”
“大哥,道理我懂。可是这个郎中可不是琐碎,那日他有本事逃离我们的追踪,就说明他一定是有备而来。”
两个影子在深夜下诡异地交谈着,周围空无一人,他们好像意见不能统一,又都说服不了对方。
“二弟,有一事我不明。如他功夫了得,连你我都无法追到他,这纸伞为何会落在当场?难道他故意而为之,吸引我们过来,好对我们有所动作。可这几天我一直暗中观察,他好像并没有发现我们,更没有故意引我们来的意思。”
死一般的沉默带来的是鬼一般的寂静,问题就在这,一个高手为何会犯如此低级的失误,如果是故意而为之,那这两天他的表现也很不正常,就是看病,吃饭,睡觉,连这条巷子都没出过。
“大哥,那你的意思?”
“京师对于你我都是伤心地,我们之所以回来就是为了完成那件大事,所以行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这个人我看我们暂时还是不要招惹,暗中观察着,我们的任务必须抓紧完成。”
说罢,两道人影齐齐消失在夜色中,好像刚才那里本就没有人一样。几个呼吸之后,就在那两道人影消失的地方,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双手不仅做了个合十。
如果永乐在此定会十分惊讶,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静月庵的忘尘。夜色虽朦胧,可她的眼神却望着远方,好像要把这黑夜看穿。
“曾经沧海难为水,此去巫山不见云。菩提非菩提,明镜非明镜,君已去,何时归?阿尼陀佛。”
幸亏暗中这两个人影没有对永乐下手,那日忘尘受静如师太之托暗中护着永乐下山,期间发生的一切她都尽收眼底。
她看出那个偶遇永乐的黑大个对永乐没有恶意,不过好几次她差一点暗中就出手教训了,比如在乡野村路给永乐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拥抱之时。好在永乐也不是吃素的,差一点让他断了后,为此忘尘笑了好久。
“你这丫头,真是不叫人省心,叫你不要连夜赶路你非得下山,看看你无意间招惹了什么样的人?”
忘尘心里埋怨,眼神却关爱的望着诚意堂,她知道此时永乐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睡得正香,不禁红了眼圈。
“真是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背负重担,罢了,罢了。”
忘尘一个转身,身子轻得像羽毛一样,渐渐飘向远方。
翌日清晨,永乐睡得酒足饭饱,整张小脸都透着水灵,她疲倦地起来更衣,打扮,照旧走向巷口的满庭芳。又是忙碌的一天,病人络绎不绝,只是今天众人当中有两个特殊的人。
一位是面色如雪,衣冠楚楚的少年郎,一位是毕恭毕敬,面露难色的小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