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这是一帮什么玩意?不是彩戏法儿的都已经演完了吗?这怎么还上来四只鸟和一群小叫花子?哈哈!”
“谁知道啊!今天的雨花祭就是新鲜,就是好看,可能以为我们看花看厌了想给我们换个口味?”
“那也不能拿个瞎子来糊弄啊,糊弄鬼呢?下去吧!什么东西啊!别演砸啦!”
永乐她们初一登台,下面就是哗然一片,甚至一些污言秽语已经在人群中响起,不堪入耳,可恶之极。
“不要去管他,人家爱说什么说什么,我们就把舞跳好就行了,一切听我的指令!”
永乐见洛凌她们三个心生犹豫,有临阵怯场的迹象,便急忙开口大声提醒。永乐那自信又迷人的笑容马上让她们恢复了平静。台下各种嘈杂的声音传来,像是一群乱哄哄的无头苍蝇,瞬间就搅扰了花台的美丽。
展现人性的时刻到了,心底纯净之人不会被这纷杂的气氛打扰,而是平静地看着台上,期待着即将发生点什么?心术不正之人则是冷眼旁观,嘴角挂着看笑话的不屑,好像别人的出糗比那惊艳绝美的舞蹈更耐看。跟风之人则是平添了更多的嘲笑,生怕自己输给别人,非要争个出头鸟。
形形色色,纷纷扰扰,各种人性,各种眼光,在这个时刻全聚焦在那花台之上。邢虎愤怒的目光注视着台上,时不时还瞪几眼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小人。
被打脸的两位大人,一时间定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他们为官多年什么场面都见过,可今天还真是蝎子的屎毒一份新鲜。
“杨大人,下官才疏学浅,孤陋寡闻,只听得民间有那五禽戏,可这,这是何表演?”
“这个嘛,老夫还是听说过的,好像是那暹罗国的一种舞技,名曰孔雀舞。”
杨敬远输什么不能输面子,硬着头皮瞎说八道,永乐她们明明是天鹅的打扮,硬给安在孔雀身上。远处的小亭之中,燕王殿下的目光也被那座花台吸引,他平生最烦音律与舞艺,认为这些享乐之欲只能让人死于安乐,所以他一向自律,从不沾花惹草,附庸风雅。
“嗯?这个孩子好像在哪见过似得?”
锦衣卫千户统领沐英大人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疑问,他看着永乐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一时在哪里见过?那个月黑风高的逃命之夜,一个疯癫的婆娘和一个麻风病孩子早在他的心中淡忘。
江翠花老脸此时非常难看,她之所以能让永乐她们出演,那还不是云螺的意思,但姑娘这一回可是真真走了眼。服装奇形怪状也就罢了,又在哪里找来一群叫花子?真是一颗老鼠屎腥了一锅好汤。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行,我得让她们停下来,马上给我滚下去,真是丢人现眼到家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妈妈别急嘛,何不让她们演完?到时候这四个孩子任凭你处置就是了。”
江翠花刚要暴走,就被云螺一句轻描淡写地给拦住了。木已成舟,现在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台上永乐此时一个手势,叫花子唱诗班里的三保马上会意,卫先生手中那把古老的竖琴,立刻发出了圣洁而又古老的伊甸琴声。
伴随着优雅的圣音随之而来的是四只飞翔的天鹅,背倚蓝天,面朝水波,天使降临了。这圣洁的琴声像是天然带有一股魔力,任凭你吵杂纷扰,也不能阻止它随风扩散,直入每一个人的心灵。
所有人似乎一瞬间同时都安静下来,心灵在接受圣洁的洗礼,目光都聚焦在翩翩起舞的天鹅身上。
四只来自人间的精灵,伴随着圣诗的旋律,时而欢快,时而悲伤。她们从遥远的北方一路南飞,落在一片神圣的绿洲之上,栖息嬉戏,那天然纯洁的画面是那么美丽动人,此刻每一个人的眼里好像都出现一湾圣洁的湖水,在那里天是蔚蓝,水是纯真,鱼儿在水中遨游,鸟儿在空中歌唱。
呼吸着大自然最纯净的美好,人们感觉无比舒畅。湖水中的四只精灵已经不知不觉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甚至牵动了已经被人们渐渐遗忘的那一颗善良的心。
舞蹈已经过去了一半,可洛凌的脚伤已经是到了极限,整齐划一的动作被她脚踝处那撕心裂肺的伤痛破坏了。只见三只天鹅迎风起舞,继续飞向南方,去寻找那无名山峰。可是那该死的猎人,竟然敢打伤如此美丽的精灵,让她失去了飞翔的力量,坠入湖底,走向死亡。
“洛姐!你没事吧?啊!你的脚已经出血了?”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跳,跳给那些人看看,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美!”
花台上四个姑娘此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洛凌的脚终于在这关键时刻不堪重负,伤了根本,连站立都成了问题。但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训练之后,她们四个配合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虽然洛凌不慎倒地,另外三只天鹅却没有停下优雅的舞步,继续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迎风招展。
弄拙成巧,原本完美发挥的舞蹈突然出现了如此不完美的一幕。本该惊艳世人的一幅画卷突然出现了一角残缺。但在所有台下的人眼里,这就是人间,只有不完美的完美才是最美的。
在他们眼里,是那该死的猎人凶狠射杀那美丽的精灵,简直伤天害理。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地捂上了双眼,好像他们不忍心看见这残忍的一幕。
“胖花,艾叶,你们快把洛姐扶下去,收尾就教给我吧!”
顺着永乐的高声,胖花和艾叶马上会意,伴着自然而然的舞姿将洛凌搀扶下去。台下的观众谁都不以为然,认为就应该这样,这么优美的舞姿,这么动人的精灵,那该死的猎人真是可恶之极。
花台上下安安静静,只剩永乐一人独自站立在百花之间,远处的夕阳投来最后一抹余晖,将这个瘦小的身影清清楚楚地印在每一个心里,所有的目光都对准了霞光中的永乐,想迫切地看一看这位天女如何下得凡间来。
“不要慌,不要急,你可以的,永乐!”
抛除了心中的杂念,将自己的身体放空,脑袋里只思考着动作要领,这是永乐作为一名射箭冠军练就的本事。此刻她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舞蹈当中,完全忘了自己到底是在花台上,还是处于自己的意念当中。
此刻在永乐的心中,自己仿佛就是那个他曾朝思暮想的杜小月。在每一个难得的休息日中,在那间空空荡荡的训练房里,一个优雅的身姿在不停地旋转,跳跃。他总是抱着胳膊,远远地注视着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她,憧憬着将来的美好时光。
“小月,真得好想你。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训练有成,已经离你心中的梦想更近一步。你会想念我吗?你会为我伤心落泪吗?”
永乐舞着,动着,旋转着,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让众人惊叹不已,此刻她成功地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唯一。邢虎瞪着牛眼,张着下巴。麻三儿眯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台。
顾秋刚才还幸灾乐祸地嘲笑洛凌的受伤,可此时此刻永乐的光芒已经照瞎了她的双眼。达官显贵全都呆若木鸡,一个个如同泥塑石雕一样。
王柳彻底没了脾气,有些萎靡不振地望着台上,时不时还望向观礼台上,见过风浪的江翠花也被深深震撼了,永乐的舞蹈和选拔时的不一样,她手中的彩带好像能拂去心灵上覆盖的尘土一样,让人享受至极。
“妈妈,这姑娘的舞技不错哦,云螺的眼光独到否?”
江翠花震惊得都没有听见一旁云螺那似笑非笑的玩笑话,瞪着双眼生怕落下一眼没看见。
“有意思,有意思,非常有意思,竟然是那个孩子?”
燕王朱棣仔细看了永乐好久好久,这个他前几日偶然在水塘边遇见的小女孩,他一直认为非常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思索良久,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照耀在永乐那张令人心动不已的俏脸上时,他终于想起来一年半之前,在江州那个纷杂的街道上,那个和郡主相混淆的小女孩,就是她。
“殿下?您认识她?怪不得我看着也眼熟,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朱棣没有回应沐英的疑问,而是紧紧注视着那花台上最美的鲜花。朱棣突然有一种错觉在心中产生,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以两种不同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产生了不大不小的两次交集,难道这是偶然的?还是冥冥之中有神灵指引,让他和她相遇分离。
“小月,我走了,你一定要幸福,只有这样我才能释怀,才能坦然面对这崭新的未知。小月,原谅我,用你的方式和你道别,从今以后人离分,情逝去,阴阳相别息!”
太阳落山了,今夜无月也无星,唯有永乐眼角那两颗离人的泪花,盛开在百花丛中。天鹅远远飞走,人儿纵使再不舍,也只能任伊人别离,在水一方。
“好!跳得真好,太好看啦!不愧是我的徒弟,哈哈!”
安安静静地所有人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只因一位黑铁大汉莫名兴奋地一句赞叹。水上有天,心中有爱,唇上有歌。百花台上,永乐轻轻地告别了杜小月,挥别了相爱的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