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泉州城很多百姓来说,雨花祭就是他们的一个重大节日。有钱人可以在此满足欲望,穷人们也可以在此寻找欢笑。特别是今年的花祭大赏非常特别,取消了繁琐乏味的祭祀仪式,缤纷绚烂的舞台直接将盛典推向了高潮。
动如华美的舞姿,听闻天籁的音乐,百花齐放的舞台让所有人驻足观赏,花台被围得水泄不通。今年的花台搭在了陵水边上,达官显贵的座位被安排在对面一座丈高的木台之上,寻常的老百姓只能隔在远远的黄土地上,不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人总是要知足才会常乐的。
欢声笑语,热情奔放的气氛被花台上精彩绝伦的表演推向了爆燃的边缘。所有人都在享受这花满人间的舞台的时候,有三只小蚂蚁像是在热锅上一样,急得团团转。
“永乐怎么还不回来啊?一会儿就该我们上台了,真是急死了!”
洛凌她们三个只知道永乐去请乐师,可是去了足足两个时辰还不见人影,焦急都已大大地写在小脸上。
“呦,这不是洛姐姐吗?小妹我今天要好好见识一下姐姐的风采,一会儿花台上见喽?”
此刻烦谁,谁就出现,顾秋不知从哪钻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三个,只不过这看似和煦的笑容就是让洛凌感觉背后发寒。
“嗯?你们好像少了一个人呐?那个叫永乐的丫头呢?不会是一时害怕临阵脱逃了吧?呵呵。”
胖花闻听此言,愤怒的小手握紧拳头,上去就要和顾秋理论,可却被洛凌生生地给拦住了。
顾秋她们的节目被安排在最后面,因此她也不着急,故意跑到洛凌面前挑衅,看见眼看就要上台了,她们的主心骨居然消失不见,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可她一番唇枪舌剑,洛凌居然没有回应,反倒是拉着胖花和艾叶走开了,这让美滋滋的顾秋有点一拳打空的感觉,冷哼了一声也离开了。
四面八方围聚的人越来越多,在傍晚时分随着达官显贵的齐聚,花台上的节目也正式进入到高潮迭起。
“知府杨大人到!”
随着一声高喊,观礼台上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一方,今天庆典的主角们终于出场了。
日锦月绣,官威赫赫,知府杨敬远一身便装走在前面,他乃是东南道布政使曹大人的得意门生,年轻有为的地方大员。身后跟着一众泉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几十人,队伍浩浩荡荡颇有些舍我其谁的气势。
“沐英,看来这梅花对我大明的渗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来说说这些人当中谁是梅花的人?而谁又被蒙在鼓里?”
距离观礼台很远的一处赏花亭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对座花下,鸩酒自乐,冷冷地望着远处的喧嚣。两个人从容自若,根本看不出刚刚经历一场生死较量,只是苍白的脸色时刻提醒着他们,今天不免又有一番你死我活的争斗。
大戏的舞台早已搭好,所有的角色都已归位,唯独缺了永乐这个不想当主角的主角。当所有人把目光都投向那水光潋滟之上高高的花台时,这个小姑娘正和邢虎以及破教堂那帮孤儿奔跑在人流穿梭的路上。
“邢大哥,大恩不言谢,等过了今晚永乐亲手给你做两个拿手菜,好好慰劳您一番。”
“废话少说,赶路要紧。看着点前面的路,你现在可不能受伤啊。”
路两旁的行人惊讶地看见,一个奇怪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卷起一路烟尘。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背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色目人老头,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大的木琴。身后还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色目人孩子。打头的竟然还是个女孩,从衣着上来看好像是雨花巷的人。
人人都有一份好奇的心,这只队伍一溜小跑,不一会儿后面居然有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一起跟着跑了起来。
“刑大哥?这些人跟着我们跑什么呀?”
“我哪知道?管他呢,我们跑我们的,他们跑他们的,快点吧,再不跑快些就来不及了。”
就这样一路尘烟,带起一串长长的尾巴从西街奔向了雨花巷。
花台上的节目一个接着一个,除了精彩的歌舞,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搞笑的表演,甚至还有一些来自异国他乡的表演,彩戏,杂技,戏剧,魔术等等让人头晕目眩,一时间都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平淡无奇的人间吗?难道这不是那传说中的魔山仙土。
一群天神下凡,魔将出世,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让这些凡夫俗子大饱眼福。有些人脑子里都开始出现了不切实的幻想,人生能一睹如此多彩的画面,就是死也无憾了。
“杂役房的人准备了,下一个节目完结就该轮到你们上场了。”
怕什么就来什么,洛凌她们闻听此言差一点找个地缝就钻进去了。
“不管了,洛姐,艾叶。姐妹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吧,我们散了跑路吧。”
胖花像被水洗过一样,整个人满头大汗,一半是急得,一半是吓得。
“胖花,不许说这种丧气话,永乐一定会赶回来的,我们要相信她。”
“是啊,胖花,我也相信永乐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我们还是,还是好好准备一下吧。”
洛凌和艾叶坚定地相信永乐,其实胖花又何尝不是,她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手里早就把羽毛衣默默地抓了起来。
“我回来啦!”
正在此时,一声黄鹂鸣翠柳,在这人声鼎沸的花台下躲过了泯灭的悲剧,硬是倔强地穿透了过来,她们三个欣喜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一步步向她们靠近,脸上那美如绝伦的笑容是那么叫人打心底里中意。永乐回来了,在上台前的关键时刻风尘仆仆得赶了回来。
“洛姐,胖花,艾叶,我回来了!”
小姑娘上来就给她们仨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愉快的笑声瞬间爆发,愉悦了身边每一个紧张侯场的姑娘。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洛凌边说边流眼泪,小姑娘经历了巨大的心里压力,这只不过是短暂的释放一下。胖花和艾叶眼圈也红了起来,也不知不觉地湿润了永乐的双眼。
“真是的,想我也不用这么煽情啊,真是够了你们。”
“永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你们要抱有的是时间,那边好像在喊你们登场了!”
邢虎一张大黑脸突然闯进四朵鲜花中间,厚厚的嘴唇朝着上场的方向努着,在那里有一位妈妈手都快挥断了。她的嗓子早就被这喧嚣的花台伤哑,现在看手也未能幸免。
“走吧,姐妹们。舞出我们自己去吧!”
“不知杨大人大驾光临,云螺有失远迎,还请各位大人恕罪!”
“哦,想必这位就是享誉泉州城的雨花花魁云螺姑娘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幸会。”
“雨花巷每年都邀请我等前来观礼,只因公事繁忙,遗憾未能一睹盛典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真是人如百花,百花照人啊,哈哈。”
杨大人嘴上客气话十足,可眼睛只是轻描淡写地瞟了一眼云螺,这位朝廷命官骨子里还是看不起这些风月之人的。随声附和的本事谁也不如当官的,杨敬远一声哈哈,后面跟着蛙声一片。
其中最假且最响的还是位老熟人,五山县令吴俊大人因处理柳林村廖氏命案得利,以及配合朝廷锦衣卫追查柳林村焚村案中的不遗余力,得到了泉州知府衙门的赏识,终于离开了穷乡僻壤,来到泉州成了一名小小的通判。
吴知县成了吴通判,本事没长,但像如此凑热闹的场合他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看看,看看。果然是州城富庶之地,连一场花神祭祀办得都如此别开生面,莫说那小小的五山县,这种场面就是在家乡京城应天府也十分罕见啊!”
吴大人的阿谀奉承很快就淹没在一大堆虚情假意之间,江翠花脸上陪着笑,心里骂着娘,要不是今年云螺第一次主持仪式,自己上上下下打点花掉了比往年多几倍的银子,光杨府就上供了五千两,这些官场的有头有脸们,哪一个不是冲着钱来得。从来都是花钱赏月,这帮人拿人手短,来给撑撑场面那是天经地义的。
“吴大人,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啊呀,杨大人,下官被这繁花似锦的场面美得有些得意忘形,下官从未见识过如此美艳的歌舞,真是不虚此行啊。这得感谢杨大人提携下官,吴俊铭记在心啊!”
“哈哈,我说吴大人,你是不是在五山县待久了,少见多怪!跟你说这好戏还在后头,你看这天色已晚,只有入了夜以后,真正像模像样的表演才会开始。”
“大人所言极是,那下官就等着后面的好戏,好一饱眼福了,哈哈!”
打脸往往只需一秒钟,吴俊话音刚落,只见花台上不知从哪走上来一堆破衣褴衫的色目人小孩,后面还跟着一位年迈的传教士,怀里抱着把竖琴,从行动上看还是一位盲人。
原本喧哗的场面一下子沉静了许多,所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沉寂是非常短暂的,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的哄堂大笑。
因为花台之上好像从天而降下来四只娇艳的花鸡,一身白色的羽毛上被鲜花覆盖,新鲜,简直新鲜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