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阴月色中，皇甫陌笑眼幽幽，迈着缓缓步走近西钥香染。锁着其微微皱起的眉头，轻言道：“没曾想，又遇了染妃。”可西钥香染对皇甫陌这般意味不明的笑已是有所思虑，心头忽地便生起莫名的不快。
“许久未见，不知染妃可好？”
怎会好？西钥香染心里默默咒骂，她可是还记着那日莫尔珊于金銮殿上献舞，皇甫陌戏弄她的神情。那时心里便存着气，现在再见皇甫陌这张脸，又哪里会舒坦。果真是每每遇了皇甫陌，她西钥香染必无好事。莫不是这皇甫陌是她逃不过的劫难？偏偏要在皇宫之中让她不得安宁？
“嗯，还好。”西钥香染浅浅一笑，温和地注视着面前的皇甫陌。一只手不自觉地搭上另一只手臂，指尖衣物之下，掩着的是她于崇德寺受了伤后留在肘间的疤。
皇甫陌看得西钥香染略有不自然的动作，只装成没看见般，转了视线看向她身后景致，似心不在焉地开口道：“现而今，莫妃入了宫，宫内虽说是热闹了些，可这相安无事下藏着的你争我夺，谁又能看得分明，只怕是一步不慎，鹿死谁手都不得知晓。染妃你以为？”
“二皇子所言极是。”西钥香染点头接应，可心里却愈发不快，覆在肘间的手不禁紧了紧。之前他才提崇德寺危机重重，她西钥香染就遭了行刺。现在他又言莫尔珊入宫阴谋潜伏，那她这次又会因他这番言论遇到什么晦气之事。
只要与这皇甫陌独处，定无好事。西钥香染愤愤地想，脸上浅笑依旧。“莫不是染妃嫌我多言，说了不当之辞？”皇甫陌盯着西钥香染身后景致，再开口，却让西钥香染闻言而惊。
明明他目光不曾看向她，可为何，他会知道她心里嫌恶了他？难道是她的表演出了什么纰漏，让他看出了她内心想法？西钥香染越是想，便越是慌。额间也随之渗出一层汗。
“哪里。”西钥香染笑着应答，覆在肘间的手高高抬起，扫过两人之间，正巧拭了西钥香染额间一层冷汗，让她理了情绪，得以恢复之前，对上皇甫陌的视线，看得对方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不依不饶。
皇甫陌因西钥香染主动对上视线，眼眸伸出流过一丝窃喜。却装得似惹了西钥香染不快般，继续开口：“我只是见染妃于殿内心情欠佳。而一旁治又得佳人相伴，交谈甚欢。怕是令染妃想起莫妃入宫一事，觉得父皇因新欢冷落旧爱，才会担心，脱口说出刚才一番言论。”
这下，西钥香染又是不得不再对皇甫陌刮目相看。他不仅刚才读出了她内心情绪，甚至于在那喧闹的中和外殿里都能看得出她的想法。面前这个男人，究竟是有多少是她西钥香染不知道的，又有多深不可测。
西钥香染想看透，想从那幽幽眼眸中得到皇甫陌哪怕一丝丝的想法。可出了淡然和微微笑意，她看不出、看不出这皮囊之下，隐在骨骼里，藏在内心的，皇甫陌的心思。
“我只是想反复之前言论，愿染妃你在这宫中小心提防，不要被他人盘算了才是。”皇甫陌凉薄的声音响在一侧，西钥香染听得脑海不由浮起莫尔珊在廊桥之上的所作所为，心里发凉。
“既如此，我想我还是不再打扰染妃散心了。”还不待西钥香染回过思绪，皇甫陌便仰头看了一眼明月，对着西钥香染和身后夏绾微然一笑，转身步入阴影之中，慢慢、慢慢，消失不见。
为何，她西钥香染就是看不透皇甫陌，而皇甫陌却能轻易猜到她的想法。比之于皇甫治、皇甫辰和皇甫安阳，这个皇甫陌每次出现都能让西钥香染不安。明明面上是淡然之色，似与世事无瓜葛，可利益冲突却看得一清二楚，和她西钥香染的几番交谈，也均占了上风。
“娘娘，陌殿下他…”夏绾看得西钥香染眉间的焦虑，不解为何西钥香染对皇甫陌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绾儿，刚才治身边的女子，你可认识？”西钥香染自觉再是恼怒也无济于事，摒了对皇甫陌的偏见，将皇甫陌先前一番话细细想来，忽地对他那句“佳人相伴，交谈甚欢”起了兴趣。
“娘娘所指，可是苏丞相长女，苏芷薇？”西钥香染点了头，急切切地看向夏绾。“绾儿也是听得靖阳宫其他婢女说，这九方王朝有‘文有苏之言，武有尉迟军’这么一说，这文便指的是当朝丞相苏之言。苏丞相与皇后娘娘在朝廷见解上多有相似，故苏家常受皇后娘娘眷顾。而苏丞相长女，也就是娘娘所指苏芷薇小姐，因性格温婉，举止得体，气质颇佳，很得皇后娘娘喜欢。听婢女们说，之前苏小姐曾受皇后娘娘召见，经常走动于清宁宫。至于尉迟将军，因绾儿从未听他人说起过，故……”
“那绾儿可知这苏丞相之女对治的一番情思？”西钥香染想起方才苏芷薇赠与皇甫治砚台时那般神情，忍不住断了夏绾的话，急急问出口。“回娘娘，苏小姐对太子殿下的心思，绾儿并不清楚，也鲜少听其他侍婢谈起，似是其中还有其他因由。”
虽说如此，可西钥香染能感受得到苏芷薇对皇甫治的一片情意，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可还不待西钥香染来得及细细分析这层关系，远处，灯火通明的中和殿之外，已传来嘈杂的人声，似是宴会已近结束，众百官正离宫回府。
“罢了，绾儿我们先赶回外殿。”西钥香染急急说道，便提了裙边，匆匆走回中和殿。可行至殿外廊道，却听得一声柔柔细语，响在不远处。“爹爹，女儿今日终于又得和治殿下聊起，还好治殿下没有忘了女儿，女儿好开心。”
西钥香染闻声望去，在离去众人中，苏芷薇正挽着苏之言，徐徐走出承乾宫，说着方才一番话，脸上皆是满足欣喜之色。而西钥香染看得她绿色的身影愈行愈远，忍不住双眼微眯，想起刚才自己心中纠结，眼色渐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