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子老仨在湘黔川边区早就出了名,原是因为有余敬耀的抑制,所以不曾到茶洞来闹事,现在余敬耀一死,谁又能控制得他住?由是一些老者看到眼前这一切便不得不暗中叹息,说是龙文池害了余耀子,实在是自作自受。而彭官生听了姐姐的吩咐后,便在他人的看管下,从里屋房中找出了八十多两金制器皿和百十个银元,拿来堂中交给了矮子老仨。矮子老仨不但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些金银,还令手下把堂前礼簿先生们所收下的贺礼——客人们送给龙文池的银钱,也一并搜刮得干干净净。在他命令手下人押走玉氏三兄妹的时候,龙文池就急得大喊了起来:“狗日矮子老仨,你既是要充好汉,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老子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你拿了这么多金银,怎么还不放人?”龙文池朝玉凤姣看了看,自己却已是色厉内荏。
“哈哈!你还想要她?”矮子老仨一脸的不屑,“老子告诉你,她早已是我拜兄的人,如今她肚子里还有我拜兄的骨血。现在我兄长不在了,她若要嫁人,也还轮不到你,先要看看我这当兄弟的答应不答应。实话说,我矮子老仨也喜欢她,她现在已算是我老仨的人了,老子看你以后还会玩出什么花样,从老子手中把她夺了去。走!把那安大弟的人头给我取下来,再把这几个老东西也给我带上!”
“仨爷啊,我们可没得罪过您呀,害那余敬耀的人也不是我们呀!”侯老乡长和几个地方士绅,见矮子老仨的手下来押解自己,忙不迭地对着矮子老仨说好话。
“你狗日矮子做尽做绝,不会有好下场的!”龙文池见这么多乡绅拒绝与矮子老仨同行,就又来了胆气,也站立一边叫了起来。
见这些乡绅不愿动身,又听到了龙文池的叫骂,矮子老仨阴阴一笑,嗖地一下窜到龙文池面前:“老子是做尽做绝!”说话时,他右手指已戳向了龙文池的左眼。龙文池苦于被反绑着的双手还未松开,左眼珠竟生生被他抠了出来,痛得他大叫一声,旋即昏倒在地。乡绅们看到这个矮子如此凶残,全都战抖着不敢再行出声。
“谁要是不愿走,给老子就地宰了!”矮子老仨瞪着血红的双眼向手下人吼了起来。一时间,乡绅们不敢再行抗拒,全都乖乖地跟在玉氏姊弟身后,向隘门街外走去。
“仨哥啊,看在他俩给你当了许久的徒弟,你就饶过他们这一回吧!”石春香和李明兰见丈夫被人押了去,心知二人凶多吉少,而又见矮子老仨并没取龙文池的性命,便抱着侥幸心理抢在他面前为二人求情。
矮子老仨向这两个小女人看了看,就笑答道:“你们若是舍不得他俩,最好去求求你们的姐姐,看她能有什么办法!”见到两个女子向玉凤姣赶去后,他便回头向扶着龙文池的彭官香发话道,“等你这**男人清醒后,你告诉他,今天我不取他性命,是知道他手上钱多,哪天我把钱用完了,还得到茶洞来找他要花的。你这房子里里外外我看好了,虽然左右和后面是高墙,但前面和整个房屋却是木料,我来时也不怕你们不出门。要是不出门,老子在前面淋上洋油再点上一根洋火,熏也要把你们熏出来!”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跟着队伍向前走去。
队伍来到了叫化洞洞门前,矮子老仨即令乡绅进洞待命。自己则带着队伍押着玉家五个人跨过公路,径向蒋奉楠和余敬耀的坟地走去。乡绅们进得洞来,只见大老王和他的一些叫化儿被人像捆粽子一样地捆做一堆,不光是手脚无法动弹,连口也被扎满了烂布巾。众人向洞外瞧了瞧,确信矮子老仨没有留下看守的人,侯老乡长便替大老王拿掉了口中的布巾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唉,别提了,”大老王苦着脸说,“矮子老仨在这里躲了好几天,一直不让我们出门。昨天半夜,他们又来了五六十个人,今早就把我们捆了起来,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没得一口东西吃,渴也渴死了。这该死的矮子老仨!”
侯老乡长出生清朝秀才,他听了大老王的话后,皱眉想了想,到底还是明白了矮子老仨把他们押到这儿来的用意,当下也没什么好说的,叫人给叫化们松了绑,大家就分别回家了事。
矮子老仨将队伍拉到了坟地,玉氏兄弟被人强行押跪于余敬耀墓前。安大弟的人头被人放在了蒋奉楠的墓前。玉凤姣不顾干豇豆的劝阻,也主动来到余敬耀墓前与两个弟弟一齐跪下。此时的她,两眼瞪视着墓门,脸色茫然。而玉氏兄弟却又不同了,他们对着站立一旁阴笑的矮子老仨,不住的请求饶命。石春香和李明兰看到他俩的可怜相,也跪下地来向矮子老仨哭求着。可矮子老仨并不理会这些,一俟手下人完成了为祭奠余敬耀所作的准备,他便燃起三根香,跪地举香高声说道:“耀哥,今天我把姣妹和在你背后暗下毒手的两个兔崽子一起带来了。看来姣妹同我兄弟俩都有缘,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她,等孩子生下地后,我一定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孩子来看待,让他把我俩的功夫继承下去。对这两个狗崽子,我现在就让他们躺到你的身边来。如果你地下有知,该在他们过奈河桥时,推他狗日的下桥去。让那些土恶蛇、癩蛤蟆把他们狗日的撕个稀巴烂,千万不要心软了!”说完,他把香插在坟头嗵嗵嗵地对着墓门磕了三个响头。
“三哥,你不能就这么杀了我们!”玉氏兄弟听了矮子老仨的话后,绝望地又喊叫起来,“姐,你给仨哥求求情,让他高抬贵手啊,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啊!姐,求求你,爹妈在世时说过了的,要你照顾好我两兄弟的!姐,你现在不能不管了!”看到玉凤姣无奈地闭上眼,他们便又向矮子老仨哭求起来……
“狗日你俩个听着,”矮子老仨回过了身,血红的双眼死盯着这已是虚脱了的两兄弟,“我同耀哥既是兄弟,那当然就有我们相同的地方。嘿嘿,他喜欢你们的姐姐,我也喜欢——娇妹,你听到了没有?”他见玉凤姣没任何反映,便来到她身前,伸手托起了她的下巴,低头张嘴衔着她的鼻头深吸了一口,然后咂了咂嘴笑着说,“我爱你,我的白牡丹!”他又亲了她一口,见她仍是木然,便重新对玉氏兄弟吼了起来,“不过,我同耀哥又有很大的不同,他不喜欢杀人,我却不但喜欢杀人,还喜欢吃人的心肝;他容得别人在背后开黑枪,我却容不得!谁敢在老子背后暗中捣鬼,老子让他一截截死!”他双眼又充了血。
“仨哥,饶了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从现在起,我们跟着你,决不变心。”玉逢晶这样说。
“姐夫,求你饶了我们这一回。姐姐,求你开口讲句话啊!”玉逢亮这样说。
“嘿嘿,算了吧,你们有话还是对耀哥说去!”矮子老仨向站于二人身后的石老五和干豇豆使了个眼色。噹噹两声枪响,玉氏兄弟终于倒下了地。这突如其来的枪声,也终于让这头脑空虚、闭着双眼、不理世事的玉凤姣睁开了眼睛。当她看清了弟弟倒地后垂死时的模样,脑袋嗡地一下,也随之倒下地去。矮子老仨见其昏阙,赶紧将她抱了起来,让石春香和李明兰跟着自己,大家又回到了公路上,坐上了先就准备好了的数辆马车。而蒋奉楠和余敬耀坟前的两具死尸和一颗人头,就仍是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夜幕刚刚降临,摧龙山背后那名曰尖岩山的石洞中,一大群豺狗蜂涌而出,它们来到坟地见着了两具死尸,便争抢着,撕扯着……到了第二日早晨,那两具尸身及一颗脑袋,别说没剩一块骨头,竟连一块烂布片也没有了。
矮子老仨把人带回长兴后,大家便开始分脏。从龙文池室内拿到的金银,他一颗子儿也不交出来,说那是玉凤姣私人的财物,大家不能分她的;仅仅只是分了从礼簿桌上拿来的银钱。对他这种搞法,他自己手下的众位兄弟当然是没说什么,可是从别处借来的人马却难免有些意见。但他们见到这次行动自身没受任何损失,也就不多说话,拿到钱后,自然散了。
然而,从打玉凤姣进了矮子老仨的房门算起,她竟是几天不下床,也不吃东西。不论矮子老仨和石春香及李明兰怎么劝说,全都无济于事。这下可急坏了小矮子。对于这小矮子,有人曾背地说,他虽力气大,但“本钱”太短,到不起位,因而不可能有生育。这话大概是真的,他与结发妻子婚后五年不见有生育,接着又找了二房也还是不见孩子现面。现在,对这腹中也有了胎儿的玉凤姣,他又怎能不格外小心伺候呢?可是,许多天过去了,玉凤姣仍是没开口同他说上半句话。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矮子老仨却又想出了新主意。
一天,矮子老仨把家中所有金钱及贵重物品全部打了包,带上玉凤姣、石春香及李明兰出了门,说是要让玉凤姣出门散散心,也顺便找个好的医院,让她把孩子顺利生产出来。可谁也想不到,他们四人这一出门,就再也不曾回来了。一年、两年过去,家人去向石老五等人打听他们的消息,而石老五等人竟然也不知他们的去向。又过一两年,他那两个老婆终于按奈不住,同别的男人勾搭而有了孩子。人们猜想,这下子矮子老仨一定会回来。但出呼人们的预料,矮子老仨等四人仍是没有现身。于是人们对他们的下落又有了许多新的说法:有人说,玉凤姣等自己的孩子生下地后,寻机在矮子老仨的酒、茶中来上了那么一点砒礵,让这又丑又歹毒的小矮人上了西天,为自己兄弟报了仇,然后她带了钱财,领着两个女子和自己的孩子去了海外;又有人说,玉凤姣遇上了一个国民党大官,他们相互勾结,暗杀了矮子老仨,她自己则跟着大官走了;还有人说……不管怎么说,反正从那以后,矮子老仨等四人,便再也没有在湘黔川交界处现过面,而也没听到有人说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他们,也可能他们是真的全都不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