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环等三人又回到蒋奉楠的寓所。杨全见他们并没接回蒋奉楠,且人人垂头丧气,心里直嘀咕,却又不敢动问,只有痴呆呆地盯着别人脸面看的份。
“姐,你别难过,今天我就回去找人,我要让他姓汪的碎尸八段!”看到姐姐面如死灰,神情颓委的痛苦表情,张治兴既心痛又愤恨地出言安慰道。
“哎,没说的,‘位高门庭重,人去家人轻’,汪子俊也没说错,自从你姐夫一走,也算是人走茶凉了,我们的话再也没有人当回事了。”张玉环说到这里,不知不觉地流出了两行清泪。
“说不好,我就来硬的。人争一口气,他姓汪的既然这么不给我们面子,我就不信斗不过他!”张治兴仍是愤然。
“这怎么能行,你是贵州人,如果带了人枪来闹事,那不正好给人落下口实。将来唐妹怎么还能在这里坐得住?”
“是啊,这样只会使事情更加复杂!”沈崇文也插了话,“要是鹏飞这时能赶回来就好了,幸许他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刘老师来了,也不一定能解决什么问题,”张玉环又说,“我看这汪子俊现在是铁了心了,根本不和别人讲任何道理。看样子,他也并不完全是为了钱。如果是只为钱的话,那我答应送他两百大洋,他为什么又不干呢?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他说要素贞亲自去交钱,也不知她现在到哪儿去了?”沈崇文接着说。
“想是下永绥想办法去了,不然,她还有什么地方好去?”张治兴说。
“看来,连她也对我缺乏信心了。要不然,她为什么不在家等等我呢?”张玉环说到这里,又暗自伤心起来。
“耀哥,耀哥!”对于别人的交谈,杨全似乎已不再愿听,只在一边自言自语地呼起余敬耀来。
“余敬耀!”张玉环听了杨全的自语声,忽然间便得到了启示,”“杨全想的不错,如果要闹,让敬耀出面最合适。他是本地人,又无家无室,天不怕地不怕,外面的难兄难弟也很多,再加上有我们这些人在旁帮撑,那汪子俊就不会不有所顾忌。”
“杨全去找了,却没找着。”沈崇文接话说。
“他去,也许矮子家的人不把他当一回事,所以没告诉他真情。”张玉环又转对张治兴吩咐道,你现在再跑一趟,告诉他们,让他立时赶到!”
“好吧,可你——”张治兴虽是答应去找余敬耀,而又放心不下姐姐。
“我不要紧。你记住,让他多带几个人来,要快!到时你也可以——。”
“爸!妈!”张玉环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了翠翠欣喜的叫喊声。大家朝门外一看,门外已现出了翠翠和刘英两个少女的身形。
“大姨,我妈呢?我爸还没回来吗?”翠翠因内心紧张,来到大门外,还没看清人就叫喊起来。当发现认错人后,才又难为情地走进屋向张玉环询问。
“你妈没跟你们在一起吗!”张玉环拉住对方的手反问道,猛然间又觉着情况有点不对头,便又转身向张治兴催促说,“你还不快走!?”当张治兴急急的走出大门后,她才又回头向翠翠问询起来,“你刘伯伯他们来了吗?”
“来了来了!难为你们牵挂,真是不好意思!”不等翠翠回答,刘鹏飞带着王剑清、阮寿筠和杨医官走进了屋,“奉楠怎么样,还没放出来吗?”刘鹏飞进屋后,接着问起蒋奉楠的情况来。
“我们已经去交涉过了,汪子俊就是不肯放人,”张玉环惭愧地说,“我也知道,奇江这一走,我便在别人眼里不算一回事了。”
“这汪子俊确实不是个东西!”沈崇文气愤地骂起人来。
“那该怎么办呢?”阮寿筠听说蒋奉楠在张玉环的交涉下也没有被放回家,心里自然紧张起来,“素贞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也在天王庙?”
“她不在天王庙,”张玉环回答道,“我们上午从张家坝赶到这里时,就一直没见着她,还以为她去永绥找你们去了呢。”
“啊,那她会去什么地方呢?”
正当众人在猜想越素贞的去向时,一个镇公丁突然从门外伸进半个身子对大家说:“你们快来看看吧,蒋先生吞了鸦片了,现在人事不省。我们已把他送回来了,赶快找医生给他看看!”
“他在哪里?”刘鹏飞惊恐地急问。
“我们知道这里原是莫显德老爷的家,担心他死在别人家里,不敢抬他进来,就把他摆在了城门洞里。”镇公丁带着众人边走边说,进了城门洞也不停留,便急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爸啊!——”翠翠最先跑入城门洞,看到躺在门板上大瞪着双眼、张口急剧喘息的父亲,便猛扑到他的身上哭喊起来。
“把她拉开!”杨医官立时蹲下身子为蒋奉楠诊视起来。
“翠儿别哭!别哭!你爸会好的!会好的!”阮寿筠和张玉环拉过翠翠劝说着。可是又哪里劝说得了。女儿家离开父亲才没几天,现在又见面时,竟话也不曾得到一句,转眼间即将成为永别,她小小年纪,又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怎么能不呼天抢地呢?阮寿筠、张玉环、刘英这些女人家,本来眼泪水就贱,现在见到翠翠如此悲痛,她们劝人不成,自已却也泪流满面地痛哭起来。
此时,余家人出来了,其他街坊邻居也出来了,围观者越来越多。人们一面私下里判断着蒋奉楠的死活,一面诅咒着不是东西的汪子俊。当然,其中也有怀着其他心情的人,像这覃氏旅店的老板,早就有心买下莫家这点地方,以便与自己的家结成一个整体,只是暂时与莫显德在价钱上还没谈妥,所以他特别担心别人把蒋奉楠抬进屋,便在一旁唠叨着,以防蒋奉楠死在屋里对自家不利。
“我大哥怎么了?你们让让!”蒋老成闻讯也急忙弃船赶了来,见到蒋奉楠那只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便抢到蒋奉楠身边跪地哭喊起来。
“天哪,奉楠从哪儿来的鸦片呢?他又为什么要吞鸦片呢?”阮寿筠双手紧紧地搂住哭喊着的翠翠,垂泪向天发问。张玉环也边哭边咒骂起汪子俊来。
“他怎会有鸦片,一定是姓汪的杂种干的好事!我决不会放过他!”王剑清看着杨医官忙乎了一阵后,并没能把蒋奉楠从死亡线立救过来,便呼地一下站起身,从腰间拔出手枪,想要去天王庙找汪子俊动武。
“不要冲动!”刘鹏飞出声喝住了他,“当紧的是把素贞找回来,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再说!”
“他已不行了,准备后事吧。”杨医官满头大汗地直起腰来对刘鹏飞说。
“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刘鹏飞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他吞的太多,现在无法导得出来,毒性已漫延全身,没有办法了。”
“这怎么可能,他从哪儿来这么多鸦片?何况,他实在没有理由自寻死路啊!”沈崇文接过了话。
“他吞了鸦片是事实,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是他自己吞下去的。他脖颈,牙关都有伤痕,不能排除是在他人的强制之下造成的结果。”
“这汪子俊简直不只是个大流氓!这笔血债,将来是一定要他偿还的!”刘鹏飞恨恨地说。
“我这就去让他纳命来!”王剑清气得又想去找人拼命,只是没得到刘鹏飞的许可,他也不敢独自行动。
“还是快去把素贞找回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刘鹏飞向大家吩咐起来。
“我知道她在哪儿!”好久没出声的杨全突然讲了话,“你们跟我来!”说着,他转身朝外街的另一头走去。
“老成兄弟,杨医生,你们留在这儿看着!”刘鹏飞向两人吩咐后又对张玉环说,“请夫人看好翠儿,寿筠跟我们一起去!看杨全的神情,素贞是不是也出了事,我们必须跟去看看!”
听了刘鹏飞的话,余下之人便紧随杨全向前走。他们当中也少不了那些跟来闲看热闹的居民。杨全见自己身后有这么多人跟随着,陡地精神大振,披散着长发,若痴若狂,头脑似迷糊却清醒地带着众人,一直癫到了龙氏客店大门外。见大门紧紧地从内上了闩,他便两只拳头并举,一边拳打门板,一边大声喊叫起来:“开门开门!你爷爷要帐来了!开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