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悦闻言却皱起了眉头,坦白来说,他对于赌博一道并不擅长,至于三十万两的输赢,也不怎么在乎。修士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后,心境或许阴暗残忍,但看待事物总会比一般人要超然得多,俗世的黄白之物,还不如一株能增进修为的药草。这一场在旁人看来是堪称惊世豪赌的赌局,对于文悦而言也不外如是。开设赌场,也主要是为了应付文家的一些日常开销与府邸修缮。
真正的修士,谁会看重金钱?他们想要的,是永生!
但文家的面子却输不得!所以这场赌局许胜不许败。从根本上讲,在不出千的情况下,修士之间的赌局成败也就取决于双方谁的手法更为高明,与正常赌术的差距倒关系不大。
文悦当年去了一臂,却因祸得福,在文家平步青云不说,更得了文智琪的玲珑之力滋养,修为不仅没下降,反而往上窜了几层,已是稳当当的化海境顶峰,他自认不会弱于眼前这人。
但心中的那份古怪的压抑感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小子比自己想象中隐藏的还要深?文悦不解。
“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高人异士!”文悦自嘲道,打消了心中的那股疑虑。
“好!我便与你,赌上这一局!”
“寻常赌法,哪能过瘾?文总管既已答应,那不如就换个开始的方式。”牟伟道,“把牌九抛向空中,各自凭本事抓取自己的牌!”
“有意思!”文悦微微动气,对方频频提出要求,将主动权尽数掌握,自己因为这种不太强硬的要求而不好拒绝。这被动的感觉真是不爽,已经在高位上坐了许久的文悦不习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他稍微显示了点他的怒火,“朱老兄想法不错,但希望能适可而止,可别太过了!这里毕竟还是文家的地盘!”
话中所蕴含的隐隐杀气,不加掩饰,让其他人均是一颤,个别意志薄弱的人腿肚子已经忍不住开始颤抖。
“文总管多虑了,事情轻重,朱某自认还分得清楚。”牟伟不卑不亢道。
“也行,你就说说,还想要什么?”
牟伟目光闪动,道:“很简单,除了这三十万两之外,我还要贵府之主的一个承诺!”
“放肆!”文悦大声叱道,三十万两他可以不在乎,但这个要求却是连自己都不敢保证的!“你果然不是寻常客商!说!你到底有何目的!”
“朱某所说,好像不会危及贵府的利益吧?文总管是不是担心你家少爷不会答应?这个你大可宽心,你只需点点头,到时候如若朱某侥幸获胜,自有法子得到朱某想要的。”牟伟眼神灼然,似含有无穷诱惑,“朱某保证,绝对不会让贵府吃亏!我这儿有样东西,应该是你家少爷非常想要的。”
文悦惊疑不定,把想要说出去的谩骂之言吞了进去,心中诡异地对其升起了一种信任感,当下冷笑一声:“那也希望你能赢得了我!”
“文总管是答应了?很好!”
答应了么?文悦不再答话,事实上能把这件事推给少爷,让自己省去了不少工夫,他不想和这个人打交道,因为每次和牟伟对话,他总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可是,这场赌局,自己不会输!
牟伟深吸了口气,终于开始了,这场复仇的第一步……不,也许是第二步,终于要启动了!而且看上去……还不错!
“那朱某就僭越了!”
牟伟话未说完,双手霍然在桌上一拍,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牌九顿时受反震之力一激,向上冲飞,又如雨点般落下。
“时间不多,文总管可得抓紧了!看看谁的眼睛更亮点吧!”
牟伟笑道,说话的同时双手如二龙抢珠,向那牌九形成的骤雨中抓去。
“哼!看不出你隐藏的这么深!居然连我也瞒了过去!”文悦触及对方那突然爆发的凌厉气势,马上就知道了对方的修为深浅,大吃一惊,但尚在自己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当下文悦敛去惊容,同样探手抓去,不过却不是抓向牌九,而是抓向牟伟的手腕!
如果你没有牌可拿,而我却有,纵然我只是抓了副最小的牌,也赢定你了!
文悦只有一只手,自然不如牟伟那般可以随意选择,所以他采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手段。
牟伟神色一凝,双手犹如幻影,连迭挥动,暂时没去抓那牌九,以免被对方多去,而是一手阻拦着,另一只手却暗地里再次抓牌。速度上,牟伟显得有些不如文悦,文悦只余一只手臂,也是下了好些功夫,出手速度快的惊人。
两人在数十张牌中展开了指尖的较量,旁人看得眼花缭乱,一脸呆滞。
这个姓朱的,真是普通人吗?
牌九上升又再度落下,这之间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但两人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交手已不下三十次。叮叮几声,牌九洒落在桌上,七零八落,两人再次回到座位上,彼此对峙,手中都扣着两张牌。
“朱老兄,得罪了!”文悦满脸笑容,将手中两张牌缓缓亮开,一对地牌,“刚才的力气稍微用大了点,这应该不算违反规则吧?”
牟伟脸色铁青,众人都不懂文悦所说,正处于茫然阶段,忽然,牟伟捏成拳状的指缝间有些许木屑簌簌而落。
在落针可闻的赌场中,这原本应该是听不见的沙沙声被放大了数倍,令人心神一颤,此时,牟伟也终于露出了手中的牌。
“他……他手中的牌是……是断的!”
牟伟食拇二指所捏住的牌,已然只剩半截!再细看那两张残缺不齐的牌,依稀可辨认出是一对至尊的模样,只可惜残缺的至尊牌,已经不能算作牌了。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文悦赢了?
牟伟忽地笑了,松开两指,任其自指间滑落:“文总管的元力好生雄浑!竟能于不知不觉间震断朱某手中的牌!待朱某发现之时却已经来不及了,好手段!”
“你比我多一只手,再加上我的视力又不怎么好,实在没什么把握,所以说不得也只好用点下作手段了!”文悦笑道,他虽然说是下作手段,但脸上却没有半点羞惭之色,反而还有点眉飞色舞,“我想朱老兄不会不认账吧?看来这场赌局,你是输了!”
“认账自然是不会错的,技不如人的话,朱某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牟伟脸上现出一种诡异的笑容,让文悦心中一凛,“……朱某可没说,这两张牌就是我要亮的牌啊!”
文悦冷笑:“哼!强词夺理!朱老兄,这里可容不得……呃?!你!你那是……”
他话才说到一半,就生生折断,因为他看见牟伟手腕一翻,掌中赫然又出现了两张牌!同为九点,天牌!
顿时,文悦的表情变得精彩起来。
“看来,是文总管输了!呵呵,文总管,做事何必那么心急呢?”牟伟一字一顿道,猛地将两张牌扣在桌上,砰然有声。
鸦雀无声。
文悦脸色由震惊转为阴沉,半晌无言,只是一双眸子满含戾气地盯着牟伟。
而站在文悦身后的两名侍卫飞快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抢步上前,元力涌动,意欲将牟伟瞬间擒下。
冒犯总管?那就是拦了自己的前程!罪不可赦!
“给我退下!”
文悦喝退那两名蠢蠢欲动,急欲表现自己忠心的侍从,忽地朝牟伟笑了:“这一手玩的不赖!能在我面前把这障眼法使出来,也算你的本事。这一局,是你赢了!”
牟伟背脊上有股凉气,他不动声色,淡淡道:“文总管好气度。”
“哼!”文悦重重地哼了一声,右手一抹,一张素笺平空飞去,文悦元力凝形,横空划了几下,而后一掌将其推向牟伟,“我不会计较你用的什么手段,兵不厌诈,输了就是输了!你凭此笺去找少爷,少爷自会明白这一切。”
牟伟接过,拱手道:“多谢文总管!”
“别高兴太早了!”文悦冷冷道,“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的要求少爷能不能答应,我可不敢保证!这也只能靠你自己了。另外……来人!”
侍从随即应道:“小的在!”
“去库房里提出三十万两银,兑成银票,交予这位朱大爷。”文悦吩咐完,又对牟伟冷哼一声,显然仍存有不满之意,“不过,希望你能有命花掉这笔钱,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说完,文悦便欲离开,但还未跨出一步,却听见牟伟突然大喝一声。
“且慢!”
“你还想怎样?”文悦回头,不悦道,“今天是我栽了,不好当面翻脸拿你,可你也别一直挑战我的底线!这并不有趣!”
牟伟忽地大笑,声震瓦羽:“文总管好大的派头!不过你还是先替自己考虑考虑吧!难道你以为你家少爷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三十万两,啧啧,修士或许不看重这笔钱,但对于一个世家而言,作为总管的你,回去后恐怕没那么容易交代吧?”
文悦眼神不住变幻,的确,身为修士的他和文智琪等人都可以不在乎这三十万两,但文家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辟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纵然是修士,也不可能长久不食五谷,这三十万两要是没了,对于文家的正常运转将会造成极大的阻碍。
而文智琪一旦查出是他所为,一顿惩罚是免不了的,轻则失宠,沦为下层角色,重则当场废了他都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还有另一个赌注!那是他怎么样也推诿不掉的!
文悦冷冷道:“这就是你的目的?要挟我?恐怕你想的太天真了!今日之事,我若要消息不走透,有很多办法!你不要逼我,也不用怀疑我是否有那个手段和心肠!”
其他人心中一凛,他们都是老于世故之辈,这言外之意哪里还听不明白?要想一个人守口如瓶,自然是死人最为可靠!
他们全没想到,只是想凑个热闹,开个眼界,怎么就扯上自己这条小命了呢?
“文总管不要动气,何必那么紧张呢?又不是专门来找你麻烦的,不然,我用得着这么说吗?”牟伟笑道,“在下是个生意人,这次是要送文总管一份大礼!可否,借一步说话?”
文悦仔细地看了牟伟几眼,眼中狐疑不定,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