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馨嫣凭着洞外鸟虫鸣声、潭水起落声,暗暗地算计着离开墨炎的日子。从被虏后一路夜行昼伏,到被关入这阴深不见天日的洞里。不觉已过去了十数日。心中惦念的人儿却一直都没有出现,索馨嫣不觉有些淡淡的失落。几天来,她总是在内心里不停的问自己,会不会是这个负心的家伙全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每日依然是聋哑老人送水送饭,依旧对着榆木似的玉玲珑。本还暗暗庆幸在这暗无天日的洞中有个人陪伴,怎奈这玉玲珑却是一言不发,只顾着打坐修炼。
头顶钟乳石端汇聚的水滴积到足够大,再也承受不住,‘吧嗒’一声溅落在地上。瞬间汇入地下深处。表面看似坚硬的地面却是存不住一滴水,头顶不断有水珠落下,可是洞底除了有些摸上去感觉到的湿气,却是连一隅水洼都不见的。
落下的石栅坚硬如铁,摸上去有一丝的冰凉。可能是洞中的阴湿长久浸泡,让这白石也成寒铁。
在距离索馨嫣二人洞穴不远处的另一个洞中,也关着二人,正是白玉舟和苏秉志。几天来,二人也被这憋闷的环境煎熬的痛苦万分。作为南三派的后起之秀,也作为掌门的如意弟子,他们二人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一向自命不凡的白玉舟此时懊恼异常,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的能力非常相信,而且在天下第一派的逸仙派中,他也是公认的武功仅次于掌门白崇礼和内三堂堂主的第五高手。
因为他觉得,他还年轻,假以时日,超过内三堂堂主不在话下。甚至他也肯定的认为,他要承继掌门的衣钵,一定会在能力上超过白崇礼。尽管大多世人都说他白玉舟是白崇礼的子嗣,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但白崇礼那么宠溺他,即使他平庸,即使他肤浅,白崇礼还是会把这个位置给他。他内心里的自卑却是没有人能懂的,因而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白玉舟不是吃软饭的人。所以他几年来如一日,从不怠慢武学的修炼,而且低声下气的向派中几位堂主求教。可除此之外,他还要向世人证明,他是有能力的,所以他要争个第一,因此他把萧碧落作为他猎取的目标。因为那个第一是要向世人证明的。
就在去年的七派会武上,白玉舟凭借着逸仙派的斩水剑法,力压其他六派二代弟子,一时风头无限。
三年前,逸仙派少年弟子出山历练,在潜龙渊一带,白玉舟同门下六大弟子合力使出七星灭神剑阵,以微弱之力斩杀当时的江湖首恶,这件事传为一时佳话。小紫微的名气也是从那时开始风闻江湖的。
初始的一个荒诞不经的目标,只是为了向世人证明的一个筹码,慢慢转换成了白玉舟人生中一个必经的劫。
当他第一眼看到萧碧落的时候,他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那个仙女一般的人儿。
因为他相信,只有她才能读懂他,也只有她才配得上他。
一年前极南之渊隔渊相望,他发现那落日余晖映衬下的蓝衣女子就像来自九天的羽凰,人儿虽展翅飞入云霄,但是那惊鸿一瞥却是让白玉舟为之数百个日夜辗转反侧。
白玉舟的整个头脑总是被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占据着。在野心日益膨胀的同时,他的修为也呈现出突飞猛进的姿态。
就在一月前,他从派中听说萧碧落在西荒林中出现,他忽然觉得,以他现在的武功境界或许可与萧碧落一战,如若取胜,或可一亲芳泽。正邪疏途,即使自己以如何卑劣的手段得到她,世人也不会怎么说的。一个邪道妖女有幸得到正派新星的垂怜,那是她的荣耀。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白玉舟被关着的这些天开始想清楚了许多事情,他明白了师父教导他的,在江湖中,真正的高手是只需一招就能让你丧命的。而且想要追逐到自己喜爱的人,单单凭借武力是远远不够的,得不到那个女子的心,即使得到了她的人,也只是享受一时欢愉。他现在想要的是一辈子的守候,和那个一袭蓝衣潇湘碧落共游云荒。
和他相比,另外一个人倒是简单了许多。
苏秉志很是平静,他一直以来对这个堕入鬼道的师叔知根知底。甚至他一直坚信,苏瑾鹤对他做什么都不过分,是沧浪谷的所作所为对不起苏瑾鹤,父辈犯过的错就应该让子辈来偿还。
过去的记忆虽然模糊,而且派中一直对这个叛徒缄默不言。但是苏秉志从明事以来都知道,这个本性纯良的叔父绝对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堕入鬼道的。
翠屏山绿树掩映,虽晚秋风色,但依旧叠翠巍峨。
高高落下的银瀑铿然落入石涧。顺着翠屏山蜿蜒而上的山道旁,一处角庭。
正是上次慕容无双母女二人会面之处,此时却是另外二人。却正是南三派逸仙掌门白崇礼和洗心门掌门顾月影。
“月影,一晃又是一年未见,你气色依然,姿容如昨。可是我却老了,白髯横生,紫须寥寥。崇礼已经被这日月消磨的没了生气啦。”白崇礼对上这盈月仙子,以前那副狠毒老辣,心机深藏的情态全然不在。换上的是一副赧然受教的样子。
顾月影看到这幅样子,无奈的摇头叹道:“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你又何苦执着。世上太多纷扰事,事事都要去牵绊,短暂数十年,到最后只得落个华发丛生。”
白崇礼安静的听着,望向顾月影的目光复杂至极。宠溺、敬畏、喜爱、惊惧……一时竟也看的痴了。
但是那眼神中分明有种得而不能,弃而不舍的样子。
“还是难及你那处变不惊的淡然。清心寡欲绝练到如此地步,这世界上该没有什么值得你关心的东西了。”白崇礼有些怨恨的说道。
“清心寡欲,你以为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无欲无求吗?月影已经这般年岁,没什么要争的了,只是仍旧有份执念,向曾经伤害过的人说声对不起,再还他个清白。”
“只怨你当初不该那般对我。我们这一代人,那里还有个清白的。”白崇礼说罢,凄然笑出声来。听那声音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不觉尽然笑出泪来。
“白崇礼,你这般说话月影就要反驳了。感情之事不能勉强的。况且当初师妹倾心于你,我怎好横加阻挡?”
“可笑之极,你洗心门第一诫便是要门中弟子断绝情欲,却要放纵自己的师妹与男子苟且,是为了自己能更名正言顺的和喜欢的人私会吗?”
顾月影听他这么说,原本平静的面容浮现出淡淡的愠怒之色。但还是平静道:“当前紧要之事是尽快找到他,月影会全力说服他放下过去的仇恨,保全我们的弟子。”
“你以为他会听你的?现在我都有些羡慕他了。即使面目全非,人不人鬼不鬼,依然有这么多人关心他。”白崇礼嫉妒之色更浓,身上紫气缭绕,全无先前那副谦卑模样。
“紫电御雷神功,看来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说罢,顾月影微闭双目,也不愿再与白崇礼争个长短。只等他当胸一剑。
“你明知道我不舍得杀你的。你明知道这许多年我一直都记挂着你。”
“旧事已矣,月影不想再谈,即使你不杀我,我还是会把当年的事情公诸于世的。我对不起苏瑾鹤太多。”
“是你爱他太深才对。”白崇礼争执道。
“……”
顾月影远望南面,只觉得人生如戏。一朝走错,追悔一生。
她对不起的人又何止苏瑾鹤一人。
“明日与天魔圣教会盟,月影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不要再做些阴谋之事了。”顾月影本来不想再与白崇礼争辩,但她想起今日二人相聚到此的目的。
“在你眼里我白崇礼一直都是个阴谋小人,是你逼的。你别再装出一副清高模样,当初你能那样对你的师妹,今日又怎会这般牵挂一个徒弟。”
“住嘴。”顾月影高盛呵斥道,看来现在她真的是怒不可遏了。
“你生气了,原来你十重清心寡欲诀还没有练到火候吧!还是心中放着一个人,无法把那神诀练到最高境界。是了,清心寡欲诀只有处子之身才能练就最高境界,你又如何能呢?”言语中讥讽之言让顾月影无地自容。
“你真是个十足的小人。月影愧与你为伍。”
“那日颠鸾倒凤的情态崇礼现在依然回味无穷,仙子可还记得清泉石塌、及身芦苇、白泽鸣鸣吗!其实当日的男子正是我。”
原本白崇礼想过,顾月影对他好些,他会把旧事统统湮灭。原本他也打算过,只要顾月影忘记心中惦念的那个人,白崇礼依然会原谅她对自己的冷漠无情。可是现在,白崇礼什么都不顾了。
顾月影听他这么说,满脸的惊愕和憎恶。指着白崇礼的玉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单薄的身子在忽冷的秋风中摇摇欲坠。一边后退着一边口中只能说出断续的几个字。
“你……你……你真……无耻。”说罢,一口鲜血喷射而出,鹅黄的裙子一片血红,看着腥红刺眼。影月仙子无力的瘫在角庭一边。
“哈哈哈!”看着顾月影的样子,白崇礼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但是那声音却是那般悲戚。
“今日只你我二人,我就当着你的面把我们当日的丑事说与你听。也是碍着你一派尊师的面子,如若你他日帮着那沧浪叛徒,我定将那日你我二人颠鸾倒凤的情态绘声绘色的描绘出来,定然会有很多人愿意听的。”说罢,也没再多看顾月影一眼,大笑着走出石亭,顺着蜿蜒山路下了去。
山风袭来,顾月影蜷缩的更深了,双手抱着脚踝,蒙头低泣了起来。一派尊师如今竟然如同未经世的女子一般,无助的抽泣。
原本,那芦苇荡仅仅是她的一个温柔的梦。如今却被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邪魔占据着。
现在她真的想要杀死那个无耻的男人,那个玷污了她清白的人,那个毁了她一辈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