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浩瀚,清风写意。拂起耳鬓青丝,丝丝缕缕纷乱的挂在慕容无双的脸颊之上。山边野菊黄红交杂,也随着风儿轻扬飞舞,色泽明艳,看着竟然有些微微刺眼的炫目。
墨炎也难得遇到如此好的天气,昂头东望,任凭金丝尽染。远望东边的天际,云天一色,那云犹如金色的棉絮一般,铺开在云荒大陆的天穹。又仿若肆意挥洒涂抹一挥而就的单色水墨画,正昭示着一场盛大的祭礼。神圣而又庄严,明艳而又绮丽。
慕容红棉也难得被这大好时光所吸引。从一出得地低水潭,又从那绝地深谷脱险出来,早已放下一切的她已经把俗世都看的很淡了。唯独心底那一丝眷恋和对未亡之人的亏欠一直让她弥留至今。明艳的容颜,一点都不输给岁月的无情。宽大的黑色袍服已经从她的身上退去,玲珑的身材也似那路边的野菊,轻舞招摇,色泽明艳。这让墨炎和慕容无双看的有些炫晕。尤其是给予慕容无双的震撼,她从未见过师父如此情态示人,似乎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尽情绽放。鬼道中人因为长期修炼一些奇功异法,都要寻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常年不见天日的生活也让他们慢慢的习惯于躲在暗淡无光的阴暗之地。即使是外出历练,采买办事也要把自己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笠之下。难得见到师父如今这样,一点都不遮掩。
墨炎也暗叹,当年的大荒绝色榜排名第二的女子果然人如其名,皎皎琼月独弄影,褶褶修罗自顾怜。也许这就是她们二人暗合的宿命,一边独自在明月之下冀盼哀思,一边假面在鬼道之中艰难混迹。
红衣修罗,从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名门子弟,到一个不敢以真面示人的鬼道修罗,也许这就是天数,一个该历的劫。
“眼下青州城内势必各方势力汇聚,正邪俩派明争暗斗,我们鬼道向来不被世人所容,是独立在江湖之外的另一方势力,非正非邪,却是不被世间所容的。如今势单力薄,即使是鬼道三派间也是勾心斗角,水火不容,我们母女二人去趟这趟浑水,定是有去无回。只看那白崇礼,就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了。”忧郁的面容,皓齿一张一合间,吐露出的每一个字符犹如珍珠落入玉盘,清脆低婉。再看那妩媚成熟的面容,虽然苍白不带一丝血色,但是那份绝世的姿容是无以伦比的。似乎一颦一笑都能勾走人的心魄,只是那额头紧皱的哀愁,好似万世不化的冰川。
墨炎不知道在这个女子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却可以肯定,她所经历的伤痛和心灵上所受的煎熬一定是常人难以相像的。
世间最是无情伤,慕容红棉风姿绰约,当年的江湖定是蜂蝶浪涌,只是遇人不淑,落得个如此下场。
从昨日她与白崇礼的对话中,墨炎也隐隐的能猜出个大概。鬼魅残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报复,破釜沉舟不计后果的报复。也就是苏瑾鹤,那个曾经耀眼夺目,被寄予厚望的沧浪谷后起之秀,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世事浮尘,走到如今地步?为了仇恨不惜跳出轮回,去修炼那鬼道五行大法。
似乎是被那份苍白无助深深打动,也或许是身具的古道热肠,墨炎诚恳说道:“前辈不必担忧,小子虽然自知浅薄,功夫平平,但是也会尽量保全你和无双姑娘的周全。”这也许就是师父,包括父亲和他说过的从心出发吧!也是和他在望生大法上所悟到的一样,心既是道,天下大道存在每个人的心里。善念就是心念的驱动力,做这样的承诺无任何影藏起来的私欲,纯粹的发自内心的,为了让眼前的人不受伤害,让邪恶的念想不要得逞,这是他从小到大养成的,只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升华,慢慢的发芽,成长,现在变得强大。心本是善,只是人欲把原本充满善念的心蒙蔽了。
慕容红棉似乎有些感动,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让她容颜一亮,身处鬼道多年,她早就练就了一种识人断人的本事,在这个男子的眼中,她没看到一丝一毫的欲念。自己本来就风姿绰约,而且还修习了鬼道摄魂大法,换做常人,几无定力。更何况正是最好年华,能有这么纯净的心灵,真是当世少见。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看看慕容无双,又看看那个鬼面男子,慕容红棉孱弱道:“那就有劳公子了,此次事了,如果红棉有幸活下来,一定会报答你的大恩的。”语气里带有一种很肯定的信任。她坚信眼前的男子是一个值得相信和必须托付的人,乱世里保全自己最心爱的人,也许够了吧!
慕容无双在一边搀扶着,小心翼翼,她无法从中解读太多情绪,只是觉得慕容红棉伤势太重。而墨炎似乎从言语中听到一丝决绝的意味。
日头越过葱茏的翠屏山,把偌大的一个青州城笼罩在一边金色之中,远远的看着庄严而肃穆。
通向黄州的官道早早的便有南北往来的客商通过,看着行色匆匆。
“无双姑娘,我们还是早点进城,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也好让前辈好好休养。南三派都在寻那鬼魅残影,想必会很早有结果的。”墨炎虽说惦念索馨嫣的安危,但眼前二人如果不妥善安顿,如果被白崇礼找到了,定是凶多吉少的。
“多谢公子记挂,全凭公子安排了。”慕容无双深藏在斗笠之下,只是瞧着墨炎有些发怔。
“那我们进城吧!”
青州府城。青砖砌成的城墙足有十于丈高,浑厚坚实。
用朱砂镂刻的‘青州’二字赫然醒目。西城楼下,值守负责的盘查着过往的商客,忙碌却不杂乱。一行三人却也顺当的进了城。南朝宛国统治至今,军纪严明,国泰民安,一幅治世景象,只是最近听说不是很太平。墨炎暗暗在心底做了个比较,落后的北蛮,唯有凶悍坚韧的士兵令人诚服,其他比起这文明盛世,却是差了太多。难怪每一个蛮王都垂涎着这个富庶的国度。勃勃辰谕也不例外,尽管他还稚嫩,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野心会愈发膨胀的。
想想也无处可去,一三人向行西南集市附近走去。
那里客栈林立,沿途问了几家,都已客满。可见如今的青州城,聚集了的江湖人士太多太多,隐约闻到了火药味的气息。也许鬼魅残影只是个导火线,更像是有什么人有意而为,把这么多南国的江湖人物吸引到这西荒边城。
想必是不能再去福临客栈的,尽管木青莲对自己态度颇好,但是顾月影想必已经驾临。墨炎不知道同是当年绝色榜上的人物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况且南三派同气连枝,白崇礼要杀的人,她顾月影会私下里庇护吗?
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却听背后不远处一人熟悉的声音道:“兀你个龟孙,小心一点。这都是老子万里迢迢从阎王殿运回来的,这十箱货可是几百条人命换来的,要是稍出点差池,你们就去阎王那报到。”
墨炎听那爽朗的声音,不由无奈摇头。
转身回望,只见大道西边一处庭院的角门边,一个憨实的汉子正在指手画脚的指挥着一众手下忙碌着,瞧见墨炎,招呼回应。
墨炎对这个爽朗的男子有着一种莫名的信任,他相信这个磊落的汉子一定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不然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甘于屈居人下被当作下人一般的使唤。
“凌大哥,昨日进城就再不见你,本想寻你痛饮的,却是错过了。今日相见,我们补上。你看怎样?”顿顿又大笑道,“可惜再无三步醉仙穿肠过肚,真是可惜。”
“哎呀呀,看来我老凌真是该悔青了肠子,也就是小兄弟你,那三步醉仙怎能那般奢侈,辛勤收集十年雨露经过七蒸七酿才可出一坛,也只有洗心门的那帮娘们有那个闲功夫,真是可惜,可惜呀。我老凌只闻闻那婆娘骚味就满足啦!”边说还伸着舌头添了添干裂的嘴唇,好似只这么说说,这个爽朗的汉子就满足了。
“哈哈,此间事毕,如若有缘,我们定要喝个痛快。”
凌烟歌瞧到墨炎身后二人,无奈摇头,左右看看,也没多少行人。暗叹这个男子的孟浪,什么麻烦都不惧怕,什么稀奇古怪的江湖人士都敢于结交。老成持重的凌烟歌,只一眼就瞧出了那二个罩在黑袍下的女子的来历。
见凌烟歌那般模样,墨炎低声道:“这二位是我偶然遇到的,现在正发愁无处安顿。这位前辈身上有伤,需要早点寻个地方调息静养。”
说这顺手指了指慕容红棉。
“二位都是鬼道中人吧!如今这青州城可是龙潭虎穴,明眼人一眼就看的出来,别在街上立着了,进院里,我这边正好空着俩间厢房。小老弟就带着二位留在这里。老哥这儿安全的紧,上头让我守着这十箱草药,特地里租了这个院子,不会有闲杂人来我这里的。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过命的交情。”
墨炎也不推迟,二女跟着墨炎步入院中。凌烟歌把三人请进堂中,呼喝手下关上了角门。
院落隐蔽,当中一株石榴树生的茂密,堪堪的罩住了整个院子。院落不大,穿过枝杈投下的光点斑驳横斜。靠着南墙摆着一张石桌,三个石凳,再无其他。
正厅俩侧各有俩间厢房,厅内收拾的干净,虽小却一点都不显得拥挤。
摒退众人,凌烟歌才安心道:“昨日的南山的事情白崇礼已经连夜通知派中人,眼下正在四处寻找你们三人的下落。此人做事从不拖沓,而且心狠手辣,三位多加注意。我这里还算安全,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白崇礼如何也不会想到,你们就在他的眼皮之下。”
墨炎听他如此说,却也明白,从白崇礼昨日南山对慕容红棉的决绝便可看得出来,那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又对慕容红棉二人拱手道:“小老弟要救的人,就是我凌烟歌的朋友。二位就在此处暂避。”二人起身答谢。
“无双姑娘,暂且就在这里安顿下,前辈的伤尽快调养,不管你们此次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最重要的还是保全性命。”墨炎对着慕容无双说道,此时退了斗笠的天罗仙面色平静,一张平淡无奇的人皮面具罩着真实的容颜,墨炎不知道那下面掩盖的是怎样的一番瑰丽奇秀。
“嗯,全凭公子安排,这里也难得清静。多谢凌大哥。”那声音宛若莺啼。慕容红棉一边瞧着,暗自忧心,不知道这次来,自己还能否再回得去。这个一直呵护关爱的女子,从未沾染世俗气,如何一个人在这个人心邪恶的江湖中混迹?一直以来,在鬼道中躲躲藏藏,就是等着有一日能解开心中的结,还苏瑾壑一个清白,但是真的能吗?如同自己,当年无极老祖最疼爱的小弟子,在鬼道里沾染了二十余年,如若再对世人说自己是清白的,是善良的,还有谁会相信?也许自己一直坚持不肯放弃的,就是打开心中的那个结,赎自己过往犯的罪。苏瑾鹤,现在的鬼魅残影,那般的丧心病狂,还会原谅她吗?他们是那般的相似,同样的背景,同样的遭遇。不同的是,苏瑾鹤是一个受害者,而自己,却是害他的那个人的帮凶。无所谓啦!只要将实情告诉他,如果他不原谅自己,就赔一条贱命给他吧!
慕容红棉不觉自问,双儿,娘亲的自私你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