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炎慢慢的睁开眼睛,长久的黑暗让他一时间很是不适。
洞中俩侧石壁上千百盏松油灯已经尽数点亮,把整个地底石穴照的如同白昼。
墨炎仰头看着周围的一切。除了平时他能看到的那些古怪祭祀雕像,在石室顶部还雕刻着一副巨大的星图,它们无规律的排列着,奇异的纹路,怪异的走向,更加奇特的是看的长久了仿佛那似一张恶魔的脸。垂涎的俯视着人间众生。
一时看的墨炎有些惊骇。
不知道何时,老人已经走出石室,安静的站在墨炎的身前,静静的看着他,不做声。似乎想从墨炎的眼中看到些什么。
长久,漫长的似乎过了多个世纪,也似乎只是甜美的一个假寐。
这时洞顶的一滴水珠坠下,滴在墨炎的脸上,一个机灵,墨炎从凝思中惊醒。
“曾祖,这图有何来历,它很怪异,似乎要把人的心神摄去。看一眼就不想再把目光移开。还有,这图似乎有妖邪之力。如若被邪恶之人解读了其中的意义,那么一定会有一场大劫的。”墨炎猜测到,并且把自己的理解加进去。出于好奇的心性,他倒是也想了解一些。
身边的墨晶很欣慰的点点头,此时的他已经拿一抹方巾遮住了面容。
“你说的很正确,这是一副邪灵幻魔图。你刚看到的鬼面是一个被封印了数千年的强大的魔灵。他通过这样的星图把自己的面孔幻化出来,并且以此来愚昧那些邪恶之人。不过灵台清明之人会不受影响。”老人环指四周,“而这洞中的石像就是当时最强大的二十一名血祭祀,他们身上所刻的蝠翼鬼面人和印在你们脸上的刺青是同一副图,蛮族典籍开始有记录的时候也是源于血祭祀时代,在那个时代里,他们是死神的化身,而北蛮这块大陆也像修罗地狱般的可怖,到处都是虚无,遮天蔽日,毒雾腾腾。人畜不可活,桑植也无踪。只是后来一个强大的雪国男子改变了这一切。这些我都是从这个石室中的典籍中翻阅到的。不甚具体,寥寥数言。但也能看个大概。”老人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喘口气。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星图。又转身望了望那些石像。
“而且,这里的典籍很丰富。我所教授你的很多都是从这里学得的。这些典籍和东陆的术法功夫都如出一辙,可见是同源的。我想在那个时代,有一个同源的组织来实行这一切,制定世间的秩序。血祭祀也只不过是他们的马前卒,背后隐藏着的是一个极邪恶的团体。只是后来不知为何,那个组织也随着血祭祀的败亡而消失。”老人说着,爱恋的看着眼前的后辈子弟。
顿了顿,瞧着墨炎听的认真,老人便继续说道:“他们召唤魔灵的目的就是要把封印解开,释放出强大的魔灵,借体重生。而那样做的唯一结果就是陆地上的一切都会归于混沌。本无清,本无浊,本为混沌。归于清,归于浊,归于混沌。那时候人类、精魅、羽人、翼人,还有东洲雪国,南方佛国,西陆妖国、东陆宛国,南夷九族的一切,甚至是地上的爬虫走兽,只要是生物,都将会被毁灭。到那个时候,云荒大地就是魔灵的天下了。古老的血祭祀还有虔诚的信徒活在这个世上,他们的教义代代相传,这么多年隐在暗处,默默蛰伏,就是等着有朝一日魔灵现世。”老人根据他所了解的把所有的可能都讲了出来。
“但是那个时候既然魔灵横行,那么那些邪恶的家伙岂不是自食恶果,他们怎会做如此自毁的傻事?”墨炎问道。
老人似乎很满意,把伛偻的手掌放在墨炎的头顶,不懂老人的深意,墨炎只是安静的站着。
瞬时,一股暖流沿着老人的手掌传遍墨炎的全身。墨炎的眼前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情景。
当前一副图闪烁着水面粼粼波光,波纹渐渐的向四周舒展开来,悠然清晰。只见一个淡妆静雅的唐国女子静坐在月牙湖边,一袭白裙被月色的花边点缀着。脸颊瘦削,但不失美感。眼睛就像是湖里的水明净自然。鼻梁高高的衬着下面的红唇。头发自在的散在俩侧,轻轻飘动。月色朦胧,湖面飘起层层迷雾,风一吹,四散开来。那女子似乎感到丝丝凉意,用双臂把身子楼的紧紧的,湖水荡漾着,悄悄的打湿了女子的青花小鞋。女子也不闪躲,任凭水花轻抚着她的小脚。
背后树丛有一丝轻轻的晃动,画面一转。一个鬼面男子出现在景象里。那男子神情消瘦,带着血丝的双眼陷的很深,但却很有神,也很有力。脸上挂着的是淡淡的忧愁和浓郁的担心。是了,他一定实在担心那个女子吧!良久,那男子起身,轻身走到女子身后,解下身上披着的长袍搭在女子的肩上。露出内里短打的紧身汗衣。继而轻轻问道,又好似在自言自语:“已经深秋了,晚间天气阴冷,深夜长久独坐有损身子。”说话的时候自己却打了个寒颤。
那女子肩头微微震动,回头看了看那男子。继而转过脸去,继续凝视着水面。淡淡的忧愁飘荡在湖面上,这弯月般的月牙湖似乎也在为这个女子的悲戚而感伤。
“你回去吧!不必陪着我,你父亲的话我理解的。我答应嫁给你便不会反悔,让我一人静静待会儿。”那女子淡然说着,哀伤的样子直看的后便的男子心碎。
男子转过身子,背对着那女子。只淡淡的说:“让我陪着你吧!如果是因为我们的婚事,我答应你,我不会强迫你的。如若你真的思念故乡的亲人,思念以往的恋人,我会放你走的。既然是真的喜欢你,当然要时刻想着你,即使我们相隔遥远,但只要知道你幸福的笑着,我便开心。”说完,男子深深的呼了口气。只手扶树,垂首不再言语,只是把另外一只手放在心口,似乎那里有种异常疼痛的感觉。
女子静默的看着湖面,就像是那亘古不变的雕像。可是,眼中一抹晶莹滑落,顺着面颊,滑过唇边,悄然坠落。女子用舌尖添了下。里面是悲凉的苦。
慢慢的,她俯下脸,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臂弯里。莹莹的悲戚起来。
男子叹口气,摇了摇头,毕竟是个女子啊!不管她平时有多么坚强,只是因为她把悲伤的一面藏的很深。也许她的心早已经伤痕累累。
男子转过身,在女子身边坐下,一只手揽过她的腰,把她拉在自己怀里,像呵护一只受伤的动物一般。
女子柔顺的靠过来,没有不悦的表情。
男子欣慰的笑笑,眼睛里充满的是对那女子的眷恋。
墨炎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深深的震撼着。多么深情的男子啊!还有那明智的女子。墨炎知道,母亲对父亲的爱永远也及不上父亲所能给她的,因为母亲的心里早就被另外一个人占据着,尽管那个人伤害过她。她依然不悔。或者母亲答应父亲的婚事是迫于无奈,或者是为了报答恩情,或者是…墨炎不愿多想。他有种脑袋要涨裂的感觉。
墨炎没有注意到的是,在那女子身侧,放着一个襁褓,一个婴孩睡的正香,贪婪的吸吮着小手。
就在这时,画面开始变换。
湖面像一面镜子般炸裂,碎了一地的晶莹。
画面里俩个七八岁年纪的孩子追逐打闹着,后面跟着一群慌慌张张的侍卫们,那是在南野最南端,那个时节百花争相开放,构成了北陆难得的美景,也只有这靠近钟山山麓的一侧温润的天气能造就如此怡人美景。前面是一个充满着野性的男孩儿,额头一个醒目的鬼面刺青,长长的刘海洒落下来,零零散散的。那孩子相貌俊逸,正午的阳光照射到他的脸上,泛着洁白的玉光。身上一身青黑色粗布短袄,前胸正中绣着一只彩色苍狼,那模样仿佛一眨眼就会活了过来。脚上一样是一双青黑粗布鞋,质地是和衣服一样的,虽然质料差劲,但是做工精美。可以想象做这身衣服的人是有一双多么巧夺天工的双手,以及灵慧的心智。
而后面跟着的那个女孩容颜俏丽,虽然小小年纪,但骨子里透露的是难以掩饰的高贵。白暇如玉的面质,略施粉黛的双颊显得红润异常,红红的嘴唇会让人联想到嚼碎了的草莓淌出的汁液。身上是双翱彩凤裙,那是王公长老们的子女才能穿戴的衣服,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头戴紫晶炎波清水带,飘逸非常。
女孩似乎跑累了,弯着腰喘气。还一边抬手喊前面的男孩停下等他。而前面的男孩似乎并没有尽兴,也不做理睬,自顾自的继续向着花丛深处奔去。
四周是一片彩色的海洋,红的绿的蓝的紫的,大的小的含苞未放的争奇斗艳的,还有莺莺飞舞的彩蝶,翘立枝头的蜜蜂。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女孩似乎休息已毕,回头喝止还在跟上的侍卫道:“都给我站住,不许跟着,要被你们烦死了。”
那些侍卫停了下来,观察了下四周的地形,在确定没有危险后四散开,寻着几个高些的地方观望着便不再跟进。
女孩子似乎赌气前边的男孩不等她,抬脚飞奔,向前边的男孩子捻了上去。就这样一个在前边忘情的狂奔,一个在后边发了疯似的紧捻。只一会便从侍卫们的视线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南野之地少人迹,即使在这百花开放胜景怡人的日子里。俩个不懂事的孩子在高过人头的花丛灌木中放任追逐,追打玩耍,转了些弯渐渐的迷失了来时的路。
直到日头西落,周围的一切开始转向寂静的时候,俩个孩子才确定,他们迷路了。周围开始变的黯淡,天空也黯然无光。俩旁只有些稀稀疏疏的虫鸣之声,葱郁的灌木丛遮住了他们的视线。抬起头只能看到灰色的天空。再无其他可辨之物。
女孩子开始焦急的踱着脚,把俩只手放在胸前,无助不知所措的茫然四顾,差点就要着急的流下眼泪来。
男孩子也一时无法,只是时时处在危险环境中的他生就锻炼的心智坚强异常,倒也不显得急促。
“怎么办,怎么办?都怪你,你这混蛋,跑那么快作甚?不认识路你还乱跑。现在怎么办,你倒是说啊!怎么现在成了闷葫芦了。”焦急的女孩子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男孩子的身上,还用双手捶打着他。
男孩子任凭她发着小姐脾气,也不理会。只是静静的看着夜空,希望可以寻得一些参照之物,好辨别道路,及早赶回去。如果这女孩子真出点意外,那家人族人都要跟着他遭殃了。
这时太阳已经完全沉下了山,周围漆黑一片。天空也灰黑无光。
俩人就那么静静的站着,显得无助显得落寞。
偶尔会有些深夜出没的飞鸟从俩人头顶闪过,旋即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也不知道矗立了多久,渐渐的整个天幕都成了深黑色,零零散散的辰星闪烁着铺了开来,慢慢的向四周扩散,一眨眼的功夫便缀满了天幕,一个个的眨着眼,似乎在逗弄着俩个顽皮的走丢了的孩子。
“丫头,走喽,刚才日头刚刚下山,还没有沉的彻底,余光仍然洒在天空,灰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现在好了,能看到星辰,向这边走不会有错的。哈哈!”孩子爽朗笑着,顺手指向一边,牵起女孩子的手就要走。
女孩子歪着头瞧着他,很困惑的朝着那面的天边瞧瞧,再向其他方向看了看,终究不得其法。
“你是如何知道这边是回去的路呢?如果走错了或者走了相反的方向,我们只会越走越远。”女孩子疑惑的问道。
男孩子顺手指向面向的那边天空。成竹在胸的解释道:“看到那边最亮的那颗星星了吗?在它的旁边还有俩颗暗一点的小星星。”女孩子顺从的顺着他手指的地方凝目观望,果然,有三颗星星挤成一束,成三角分开,最下端的是一颗明亮的星,上侧是俩颗微暗一点的星星,但比起旁边的星星更亮更大。
女孩子点点头,把目光移向男孩,很急迫的想要听到下文。她猜想,这里面该有个美丽的故事吧!
男孩子似乎一下看穿了女孩的心思。很自然的滔滔讲来:“在南方的宛国有一个很遥远的故事,有位痴情的女子默默守候她的丈夫,苦守百年变成石人。又历经万年的风霜最终化成天上的星辰。就是现在你看到的子母星,下边最亮的是母亲,上边俩颗暗淡一点的是她的俩个孩子。这女子即是贤妻又是慈母,就像唐国的很多女子一般。”说完,男孩还吁口气。把牵着女孩子的手握的更紧了,时间已经很晚。
女孩子边走边回味着那个故事,虽然很多地方都是一话带过。但是还是很为那位守候的的女子难过。
“这些事情是你母亲告诉你的吧!在北陆只有她才有这么渊博的知识。”女孩子肯定的答道。
男孩也不回答,只是专心的走路。
“我叫花红,很高兴能够听到这样的故事。”专心走路的男孩没有回答的意思,也不去理会她。只是凝眉望向前方,靠着天上的星光辨别着方向。
晚间的露气变的潮湿起来,升腾的水气光洁缭绕,周围变的一片朦胧。水华像一簇淘气的精灵一般围绕在俩人周围,碰碰鼻子,撞撞耳朵。让人舒爽。
花红见他不睬,也不再自讨没趣。只是歪着头盯着这个霸道的男孩,从他手心传来的热气给了她很大的鼓励,即使在这天昏地暗的日子里。花红默默想着,如果能一直就这么给他牵着该有多好。
这时男孩低身弯下腰,用一只手拍拍后背。道:“女孩子走这么远的路,脚会肿的。上来吧!我背你。”一种霸道不容悖逆的口吻。
开始女孩还想拒绝,不过走了太多的路了,确实乏了。也就顺从的点点头,俯身爬在男孩背上,双手环着男孩子的脖颈,搂的死死的。
星光洒下的银晖铺了一地,清风袭来,便觉意味萧索。不知道走了多远,背后的女孩子已经沉沉的睡去。
直到看到漫山的火烛和如潮一般的叫唤声,男孩子终于支持不住,倒在了花丛之中。溅起的花瓣和露水在空气中流淌,天变的安详变的宁静。
惊醒的女孩失声的痛哭,双手用力的摇晃着脱力倒地的他,晶莹的泪水滴在他的前额,使那鬼面刺青显得更加刺眼。但是在花红的眼里,那个鬼面是那么的美丽,她轻抚着他的脸,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深深唇印。
围上来的众人把俩人围在中间,四周耀眼的火光刺的花红睁不开眼,忽然眼前一黑也昏了过去。
慢慢的那副图像散去,变幻的混沌一片。
墨炎感叹到,原来当时的那个女孩子是那般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