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亮的灯光下,霍乙透过透明玻璃窗,瞥见严俊晔喝一口咖啡,皱一下眉头,眼睛却时刻紧盯手上的资料。心下微叹,看来男主的生活也和普通人一样,都要为了富足的生活拼命工作,谁也不是天生就有钱。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得靠自己,即使他是富二代。
“咚咚”,严俊晔看也不看来人,双手飞速地敲击着键盘,“进来。有事就说,没事就出去”
霍乙默默将一盒寿司搁在他桌上,“这是楼下新开的店,你尝尝”。然后转身要离开之际,严俊晔沙哑的嗓音传来,“明天的上庭流程,还有对方可能问到的问题,再对秦女士讲一遍。她如果还有什么情况,现在还来的及”
“好的”,霍乙本来想问严俊晔,是不是觉得秦蓁有所隐瞒?还是对这场官司没什么信心?结果一开口话在舌头上打了转,自动过滤掉那些问题,啻剩下一句,“别忘了吃饭”
严俊晔手顿了顿,总算抬起了头。便看着霍乙急匆匆地向外走,仿佛后面有恶狗在追她一样。无意中扫到那盒寿司,鬼使神差地伸手拿到面前,之后打开盒子拈起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味道一般,和普通日料店里差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清甜。被人关心,还是一个陌生人,感觉很特别,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像喝了一杯王老吉,散去了不少急躁;又像是灌下一杯double-tea,再看看电脑,感觉屏幕上的字体都变清晰了。
另一头的霍乙,身形颇有些狼狈竟似慌不择路。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多那一句嘴,你是严俊晔的妈呀还是他爸?归根结底,全怪那只系统猪。话音刚落,霍乙就被电了一下,旋即惊叫起来,“你怎么可以招呼都不打一下?亏我俩共处不少时间,居然那么狠”
系统完全无视霍乙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哼了一声:你就不狠毒?竟然当面骂我,本君那么玉树凌风,身姿长立,竟然将我比作猪。
霍乙委屈不已,强忍住眼泪,哽咽道:“要不是你老让我攻略他,我也不会处处留意他”。霍乙感觉现在看到严俊晔,就会身不由己去关心他,看看他在做什么心情好不好之类的,简直是一种病态。“我绝对是太投入这个游戏了。不行!我得改变这个习惯”
系统在霍乙的脑海里播放拍抚的形象,安慰道:虽然我不觉得这事件坏事,至少对游戏进度很有帮助。可是如果这样的经历让你很不舒服,或者难过的话,那就放弃吧。
霍乙睁着迷蒙的眼睛,不解地追问:“什么放弃?如果我没完成任务,不就被彻底抹杀在这世界上吗?”
系统君颔首道:是的。反正现在的世界,和你曾经的世界也不是同一个。这里又没有你的爸爸妈妈,也没你的爱人朋友,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霍乙马上摇着头,大声回击着,“不是的。最起码,现在我还有思想,我还是我。假如我死了,那我的意识也将永不存在,我不要!”
系统君扶了扶不存在的胡须,眯起眼勾唇一笑道:“那样的话,就给我好好干!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西”。然后抖出了一张数据条,“男主的好感度现在上窜了5个百分点,开心吧?”
“开心,我都快开心哭了”,霍乙敷衍地笑了笑,心里是非常不得劲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真想早点从这里解脱出来呀!
翌日,霍乙顶着熊猫眼来到法院,甫一见女主那张艳而不俗的脸,甚感惭愧。为什么同样是女人,人家就能时刻保持光鲜亮丽,而你却如同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呢?简直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要被气死呀!
“hey,Lily”,看着严俊晔主动和别人打招呼,霍乙脑海里的严俊晔完全被颠覆了,ohmygodness!这人肯定是猴子假扮的坚决不是严俊晔本尊。
“u,Tom”,霍乙“噗嗤”一下笑出声,女主沐之秋用她那天籁般的清灵嗓音一开口,瞬间高冷形象坍塌呀!Tom,有没有Jerry呀!
哪知下一秒,一只叫霍乙的乌鸦不幸中招,而嘲笑的对象换成了她。沐之秋将视线转向她,眼里冷冰冰的,看得霍乙小心肝儿就是一颤,沐之秋二度开启她清越空灵的声音,“这是你的新Jerry”
这一回换严俊晔绷不住了,那淳厚的笑声如磨砂划过玻璃般碾过她的心,既疼又痒。那么开心干什么?小心把牙床笑掉了!
可能是气氛太过沉默,也可能是严俊晔自觉失态,遂跟沐之秋说:“Lily,我和我的,我和我助手先进去了”,沐之秋忙接话道,“一起吧”
然后一对郎才女貌的壁人,走上了红毯,而他们身后默默跟着位花童。霍乙看着和沐之秋并肩而行的严俊晔,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来完成任务的,如果对目标人物有了感情,那绝对是不幸中的不幸。会一直活在痛苦的单恋,且提早断送自己的性命。
站在法庭上,霍乙第一次感觉自己棒棒哒!简直有置身于电视的感觉。噢不!严格来讲这就是霍乙为自己打造的幻想世界。根据玩家自行选择环境,霍乙曾经对港剧里的律师这一职业,有着深深的崇拜。可惜现实里那个行业远没想象中的高大上。
所以在游戏设置环节,霍乙毫不犹豫选择了港剧这一项,无论背景和台词都和电视里演的一样帅气,看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律政佳人,将对手逼的哑口无言。
“请问原告,有什么证据能证实我当事人出轨”,沐之秋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瞬间气场大开,霍乙顿时替秦蓁捏了把汗。加油啊,千万别让她唬住呐!
严俊晔已事先问过她此类问题,一开始虽有点儿紧张,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接着条理清晰地回答,“有一次,他在洗澡手机刚好响了,我替他接的”,说到这里,秦蓁有些哽咽,适时表现出一个妻子在遇到丈夫出轨时的伤心。
秦蓁继续往下说:“是个女人打来的,我没吱声。她竟然叫我丈夫老公,而且还讲到了孩子”。提到‘孩子’时,秦蓁明显很激动,音调陡然拔高。转而眼眶泛红,如诉如泣着,“我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我任劳任怨伺候他和他爸妈,让他安心去工作。结果竟得到这样的回报”
坐在被告席上的丈夫江明惟也想反驳两句,而他的代表律师沐之秋则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等秦蓁控诉完江明惟,狠狠博了一记陪审员的好感度之后,霍乙不由对秦蓁深感佩服,简直是人才呀!比自己更有当律师的天赋嘛。
霍乙还在感叹的同时,沐之秋站了起来,第二次向秦蓁提问,“请问原告,据你的所说。你听到过,我当事人和另一名女子有暧昧关系。那么有没有亲眼见到过?”
“没有”,第二个问题也在严俊晔的预料之中,秦蓁看了眼严俊晔,无意中瞄到霍乙那个加油的手势,心里定了定,底气十足地回道:“可我看见过江明惟的脖子上有红印”。
话音刚落,沐之秋转向法官说道:“法官大人,我没有问题要问了”
接下去,就轮到严俊晔提问时间,岂料他不按牌理出牌,直接抛出了最尖锐的问题,“请问秦蓁女士,在和被告江明惟先生,共同生活了将近三十年。为什么至今都没有一个孩子”
霍乙瞠目结舌地望着身边的男人,他到底是哪边的人?是不是收了对方的钱,做卧底来着?继而于心不忍地看向因严俊晔的话而垂下眼睑的秦蓁,下一秒她倏地抬眸直视众人,仿佛作出了什么决定一样。“因为我不能生育”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究竟怎么一回事?比起镇定自若的严俊晔,和始终沉默看着严俊晔的沐之秋,其他人脸上都露出大写的懵。霍乙瞥一眼严俊晔,发现他完全不吃惊,顿时心塞呀心塞!大家同一国的诶,有事干嘛就瞒着她,难道怕她是间谍?
秦蓁看着众人的神情,嘴角泛出苦涩。其实本不打算说的,这个秘密对她而言是难以启齿的伤。因为这她放弃了自己真正所喜欢的人。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即使父亲竭力隐瞒这个秘密又费心讨好自己的女婿,依然拦不住他的负心薄幸。
揩去眼角的泪渍,秦蓁用沙哑的声音娓娓道来,“没错。我天生宫寒,所以受孕的几率很低很低。正因为这一点,我父亲才会用一半的家产作为陪嫁。”,目光锐利地转向江明惟,“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不是?”
江明惟心情本就郁闷,这张王牌居然被那女人自己给捅破了,不知道这场官司还会不会如自己所料那样发展。结果听到秦蓁这一句话,立即像被点着的鞭炮,炸了!“哔哔哔,我要知道还会娶你呀?”。沐之秋刚刚一直在想对策,还没等她想出来,江明惟就在庭上辱骂自己的妻子,气得她差点儿没厥倒。
蠢货就是蠢货,沐之秋斜眼睨了他一眼,反正到时费用按先前定下的算。慢慢平复下情绪,告诫自己不能自乱阵脚,又瞥了眼对面那个镇定自若、长身玉立的人。不愧是周易胜周大状的徒弟,也是她同期里实力最强劲的人。这才是敌人应该有的姿势嘛!
另一边的霍乙从一开始的义愤填膺,不止不被上司不信任,还被客人所欺骗,也太无能了一点,有木有?可聆听着秦蓁的倾诉,渐渐发现她的生活,和自己的感觉比更加糟糕。一个谎话要用无数个谎言去遮盖,一个秘密要耗尽一个人半生的岁月去守住,到底值不值的呢?
如果这个秘密会伤害到别人,也就值得去守护;如果这个秘密只会伤害你自己,不妨放开心胸去接纳它,也许自己会活得更好也不一定。
就像现在的秦蓁,她感觉相伴自己五十载的伤疤,赤裸裸地揭开在众人面前,没有想象中来到那么难过,反而有种解脱的轻松感。那些
伤心的过往伴随每一句话而减少了沉甸甸的重量,“三年前,江明惟就偷偷去检查过了。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问题”。
如果不是严俊晔拿出资料,她秦蓁还会一直以为江明惟是因工作和外面的女人才对她愈来愈坏。原来他江明惟一早就调查清楚这件事,却佯作不知,好继续骗光父亲辛苦一辈子才攒下的身家。真正愚不可及,被人蒙在鼓里的人,是她和她父亲呢!
“因为愧疚所以他每次冲我发脾气我都忍着”,秦蓁眼含热泪指着被告席的江明惟,哭着说:“没想到,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件事,还隐忍不发、精心策划多年。只为了将我父亲的公司吞下”
秦蓁说完流下两行清泪,不是那种歇斯底里却更令人揪心,双肩不停颤抖拼命压抑着痛哭出声,脸颊梨花带雨,“我最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父亲,从小一手将我带大。又当父亲又当母亲,临老了都还得受活罪,跟着我露宿街头饥不裹腹啊!”
法官宣布退庭后,秦蓁顶着两颗肿的似核桃的眼睛,同严俊晔道别,“谢谢你,严律师!”
严俊晔摇着头,道:“身为你的律师,收了钱。就有义务替你打赢官司”
秦蓁抬起头看着严俊晔,认真地说:“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接受”,然后指了指胸口,道:“至少这里的石头被搬走了”
霍乙站在严俊晔背后,对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内心说没触动是骗人的,原先还以为秦蓁会去责怪严俊晔,毕竟以秦蓁的立场看,这件事对官司和她的名誉都有影响。出人意表的是,秦蓁居然比她霍乙接受度还高。
是不是律师一定要有同理心,一定要站在受害者的角度才算好律师呢?霍乙有些糊涂了,如果一昧以受害者保护人的身份自居,是否就真能为受害者讨回公道呢?霍乙不知道,她想自己在这个行业,还有做人方面都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