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从教室走到楼下只需要两分钟的时间,然而我们花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才摸索了下去。
想要绕开走廊里的废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块的玻璃从窗框上脱落,天花板里的钢筋也戳穿了墙面横在了半空中。其实如果小心一点正值青春期的我们完全有能力保证自己不受伤,可是我们的处境却是极其的危险:天空中陆续有火球砸向地面,虽然没那么密集了,也没有那么大的个头,很多在半空中已经将自己燃烧殆尽了,然而仍有不少拖着火舌从空中划过。每一身巨响都使得地面剧烈的晃动,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膝盖随即被地上的玻璃碎片割开了几个小口。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注定今天也要命绝于此了,可是步彬不这么觉着,虽然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匆忙中胳膊被墙壁中戳出的半截钢筋划了一道巨大的伤口,鲜血慢慢从他的胳膊上流淌下来,和我手上的血融合在了一起,两个人就这么拉着试图从这栋摇摇欲坠的教学楼中逃出去。
我不禁心里一阵发苦,曾经有过各种幻想自己若是有一天得以和他牵手是一种怎样的浪漫场景,我的心情将会多么激动。可是就这么匆忙的发生了,我甚至没有机会好好去品味这种羞涩的甜蜜,摆在两个人面前问题的显然不是和异性初次牵手是什么感觉,而是我们该去向何方,我们怎样才能活下来?
摸索到了一楼,忍不住想长舒一口气,就在此时一股巨大的热浪从门口冲向了我们,匆忙间他一把搂住了我扑向了墙后。如果说现在我们只是身处一个真人体验的游戏里,我会高兴的发狂,我会引吭高歌,我会写下两千字的散文来记录此时我的心情……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都是在我面前真真切切的发生着呢?
中国有句古话,那便是祸不单行。如果说今天有灾难来找我的话,那它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地就放过我。就像被一只猫科动物所捕获一般,它不会轻易的放过你,而是将你折磨的半死不活,痛不欲生,也未必就这么轻易地结束你的生命。
大概是因为两个人此时的心跳的速度都有些快把,不是源于对末日的恐惧,而是彼此的小心思,或者说是因为外面的爆裂声太过剧烈,我们都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动静。
此时,在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同学”慢吞吞的向我们走了过来,尽管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称他为“同学”。他的身体在经过刚刚的灾难的洗礼后变得残破不堪:本来茂密的头发有一大半已经被火烧焦了,不,准确的说,是大半张脸,眼角和鼻翼粘连在了一起,蛋白质燃烧的臭味弥散在了空中;双臂倒都还在,只是皮肉已经掀开,露出了里面森森白骨;两条腿打着绊,勉勉强强支撑着他的整个躯体;所走过的路留下了一串深褐色的血脚印。他慢慢地向前挪动着,奇怪的声响从他的胸腔中传了出来,听起来就像破风箱一般。
再说说此刻的我们,看着外面似乎稍显平静了,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打量了一下对方,不经露出了苦笑。校服原本的颜色已经被血和尘土掩盖了,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深褐色,若是不知道的人大概觉着我们刚刚参加过特种兵的超强度训练,不然衣衫怎么会如此的褴褛?不过好在我们还都活着,身上的零件并没有缺少,并且此刻还拥有彼此。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他似乎有些羞涩了,躲闪着我的目光,看到此,我不禁打趣道:“嘿,步彬,你的手还在我腰上呢”。他才反应过来,为了缓解尴尬,他干咳了两声,试图不经意的把手塞进兜里,然而兜已经磨破了,而这一捅又太过于用力,原本属于裤兜的布被撕扯了下来。这下,尽管他的皮肤黝黑,我也能看到上面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我们走吧”漫不经心的向我伸出了手,那只满是泥巴和血迹的手被我紧紧的抓住了。此刻,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可是我们也着实没有什么时间可以唧唧喔喔。外面依然有陨石在坠落,只是已经稀疏了不少,而且声音也小了许多,当然这只是相对的。步彬使我看到了生的希望,我相信出去之后,总会找到活下去的方法的。
可是现在爸爸妈妈怎么样了呢?从刚醒来时我的脑中就一直在担心着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让我过多的思索。在这勉强的空闲中我的大脑得到了几秒钟宝贵的时间,他们会相安无事吗?我自然是这么希望的,我一遍遍对自己强调“父母都是那么坚强的人,他们一定还活着,我要活下来,他们此时肯定在家那里等我呢!”然而尽管强迫自己的大脑不要想不好的东西,可是楼佳叶的脸又浮现了出来,她也曾是那样坚强的一个女生呢,泪水滚落在了地上,砸起了一层细小的灰尘。
我们走出了大门,以前总是在各种电影里面看到末世的场景,心里不禁会泛起恐惧,可是当你真的面对着末日的时候,心里反而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了,不,也许我只是麻木了吧。
曾经熟悉的世界早已不在了,天上的乌云又重新聚拢了过来,在火光的掩映下发出了炫目的红光,就像涌动了的鲜血一般。似乎若要下起雨来,那就是地狱里常见的血雨了,是的,现在的世界不就是地狱么。
前面的那栋教学楼已经彻底垮塌了,大概是某一颗陨石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上面,里面的学生们大概也在废墟中长眠了吧。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想想眼前有那么多死去的人都在默默注视着我,恐惧在不觉间漫上了心头。
步彬的脚步突然停住了,我没有收住脚,猛地撞在了他的身上,他却完全忽视了这股巨大的冲力,两条腿像是定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我好奇的问到,然而他并没有回答我,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所令他恐惧的,同时也令我恐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