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房的条件比较差,两间泥砌的小间互通,用张破旧了的蓝布隔开,一口大的足以躺得下人洗澡的锅子,是钱掌柜和麓山用它来烧菜做饭。
屋顶的瓦片已经残破不堪,随时都能听到掉落在地上的破碎的声响,虽说有稻草覆在屋顶上,但角角落落里还能看得见云彩。
好在已过寒露,蛇虫鼠蚁不再骚扰,麓山和钱掌柜已经习惯了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这儿也只是暂时落角的地儿。
一汀烟雨杏花寒,屋外下起了绵绵的细雨,丝丝凉意袭来袖间。折腾了一宿的麓山有些乏力,浑浑噩噩地走进屋子后,就将帽子扔在了桌子上,完全忘记钱掌柜交代他要把那顶不干不净的帽子给烧掉的事儿。
热了几个冷菜,填饱了肚子,麓山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起了剧本,边看还边练着嗓子,比划起动作。可这回唱的曲目是没了钱掌柜的指导,五音不全,频频走调,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好在租下的草房四周十里地开外都没有任何村民居住,不然肯定会传来指桑骂槐的声响。
也不知唱了多久,有些乏困之意袭上心头。索性吹了煤油灯倒在床上就又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全黑了,挺直了身子朝窗外远处的镇上看去,大部分已经熄了灯火,想必快到子时了。
可这回,麓山仍旧觉得脑袋很是沉重,像是中了什么迷魂药似的,倒头合上了眼又睡了过去。
寒风凛凛,茅草房外的冷风呼呼地吹着,让屋子里的温度也降到了冰点,不远处的山上似乎还能听得到依稀的狼嚎声,伴随着的,还有屋外那数只野猫闲着没事发出的如同婴儿啼哭般的叫。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样子,朦胧间放佛听到屋子外边有人来回的脚步,时不时还传来阵阵敲门的声响,正在酣睡着的麓山耳朵突然竖了起来。
麓山侧过身来想听个明白,心想:是不是掌柜的回来了?可如若要回来,也不会在这个点啊,再说,就以他的性格,哪会这般地轻轻敲门,不一脚踹开惊吓我一跳已经很给面子了。
可过了半响,门口也没有个动静,他转过身去抱着被褥又睡了过去,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谁曾料到刚换了个姿势,摸了摸枕头,门口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这回听得算是真真切切,明明白白,让麓山刚悬下的心又拎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惊恐,皱起眉头微微抬起头来朝厅堂处看去。
“谁啊,大半夜的。掌柜的吗?门没锁,你自己进来吧!”麓山想了想,扶起身子,朝屋外喊去。可话音落了大概有个十来秒钟,仍不见屋外有任何的响动,他有些疑惑。
麓山这会儿起了疑虑,心里念叨着:不对啊,倘若真是掌柜的,早把灯给亮了,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故意吓唬我?我得下床去瞧瞧。可这院子是租的,这院子的四周两三里地也都也没人住,会不会有人敲错了门?
下床,不下床,这会儿在麓山的心里起了斗争。
正当心里斗争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这一下,把麓山从瞌睡中清醒了过来,对着屋外大喊道:“你他娘的谁啊,还有完没完?手长在你自个儿身上,有本事你进来说话,要我出被窝给你开门,难!”
可正当此时,话音刚落,门外居然传来一个苍凉的声音,像是上了年纪,口齿有些不清楚。“麻…麻烦…你把我的帽子…还…还给我,好吗?”
瞬时间,麓山的头顶上像是炸了个响雷,自个儿的身子像是不听脑袋的使唤,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绑住了一样,动弹不得,楞着两只眸子发痴地看着那扇木门。耳朵里像是被循环播放着刚才门外传来的说话声,那股苍凉劲更是让麓山直打冷颤。
他心想:帽子?帽子还给他?什么帽子?难不成是昨晚捡来的那顶帽子嘛?他是谁?帽子呢?帽子放桌上了,掌柜的让我把他烧掉,怎么居然忘了这茬?!
可就在此时,麓山又起了个疑问,知道他拿帽子的人也只有钱掌柜一个人,难不成钱掌柜故意这么三更半夜的来整他一整,好让他有个记性?
想着想着,麓山摸了摸脑袋,既然你要玩我,那我也陪你玩玩。起身裹着棉被,就朝着窗户走了过去,想从屋里吓唬一下屋外的人,反将一军。
他轻轻地撩起挂在窗户上的破旧竹帘子,透过窗户能看得到屋外的景象,月色照得院落里像是披上了一层银霜,干干净净地,只是有几处脚印的划痕,但麓山清楚,那是他前几日练功时留下的,除此之外,别无他人的脚印。
仔仔细细地从东看到西,发现连个鬼影都瞧不见,更别说是人了。摇摇头,麓山又回到了床上,可这回他怎么也睡不着了,越想越窝囊,好好的美梦竟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打扰了。
于是乎气不打一处来的麓山张开嘴就冲着门外嘴大骂,但毕竟没看到个东西,心里还是有点虚的,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
“喂喂喂,我跟你讲,你别躲,小爷我会武功,别他娘的半夜三更躲在人屋外吓人,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你若再来耍我,我定打得你满地找牙。管你是阎王老子还是那根姜蒜葱苗,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其实,这会儿麓山还把屋外的那人当作是钱掌柜,先给他个下马威。说来也奇怪,这一骂还真有些效果,许久外面都没了动静。
麓山这一骂自个儿心里也爽快了多,索性不睡了,穿起内衣就坐在床上靠墙壁的那个位置,从枕头下边拿来一根手指长短的木棒,撬开一块砖头来。
只见那块砖慢慢地凸了出来,原来是个小暗格,里面藏着一包烟,麓山拿出那包烟,抽出两根,点了起来。这小小的暗格,麓山可用了好些日子才挖出来,打第一天租下这屋子来,他心里就盘算了起来。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烟就放在床头的砖里,在钱掌柜的眼皮子地下,但即便这一,他还是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呵护。
唱戏人忌讳抽烟,但麓山就是忍不住自个儿的烟瘾。钱掌柜年轻时唱戏的时候也不抽,直到建了戏班,繁琐事整天接踵而至,才抽了起来,但即便抽烟,钱掌柜每晚上睡觉之前还会在嘴里含上一块梨,第二天起来再把那梨吐了,吐出来的梨都发黑。
等到麓山将那两支烟抽完,外面还是死一样的沉寂,想必恶作剧那人已经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可谁知等吹了煤油灯,正当他拢了拢被子想再睡过去的时候,门窗又传来那个苍凉的声音:“别抽烟了,抽多了对身体不好……麻烦…麻烦把我的帽子还给我。”
这一叫唤,吓得麓山手里的烟头“啪嗒”一下地掉在了地上,零星的火花随着撞击洒落在地上。
只见他的眼珠都快崩出来了,下巴也差点咣当地砸脚面上,连滚带爬的到墙角,哆哆嗦嗦地又点起煤油灯来,畏缩在角落里,死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想看见什么东西,又怕看见是什么东西。这会儿,他听得出来,那声音定不是钱掌柜的。
恐惧到了极限,也就变成了愤怒,上下嘴唇打着拍子冲门外说道:“有事说事,你,你到底想干嘛,有种进屋里来,算了,算了你还是别过来,你别过来,过来,我弄死你……”
可门外又没了动静,好像那人不喘气似的,根本听不到声音。
麓山战战兢兢地睁大眼睛看着屋外,始终也不敢开门去看外面究竟有没有人,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此时像是一条落水狗般咋咋呼呼,不明白的人还真会捂住嘴巴生怕笑出声来。
稍有些缓过神来,转过头他的眼睛下意识的朝桌子上的毡帽看去,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感到从头凉到了脚:难不成真是昨晚上那死人冲我来要帽子了吗?完了完了,怎么忘了钱掌柜交代的事儿,没把那帽子给烧了,这下完了,难不成贵客临门了。
麓山两腿一软傻愣愣地坐在地上,从桌子地下抽出一把木质的大砍刀,这刀是平时上台唱戏用的,根本没什么杀伤力,但是这三更半夜,哪里去找件称手的玩意儿来?有什么是什么吧,抱着那刀拽得紧紧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顶上破陋的瓦片外泛起些许的白光。眼瞅着煤油灯即将点完,外面依旧没有动静,麓山撑着耷拉的脑袋,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屁股也没了知觉,心力憔悴地他有些昏昏欲睡。
麓山揉了揉眼睛,心想那人估计已经走了吧,这天就快亮了。正想着这个节骨眼儿上,霎时间外面那苍凉的声音又再次传了进来,惊得麓山立马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