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没,听人说起过,看着像。早年间听那些长辈说过,鬼火都是绿莹莹的。这火要不是鬼火,怎么不是红色的呢?”
一伙计冲着钱掌柜的背影说:“也不知惹了什么不干不净地东西,怎么整这么一出,以后还怎么唱戏啊!掌柜的,要是你自个儿捅出的篓子,你可得自个儿承担啊,别把咱家老小给拖带进去,戏没得唱了咱可以换班子,要是命没了或是吓傻了,你得赔不起。还有,还有,这戏金没了,咱们的还算不算?我们可不承担的啊!”
随即,人群中随即传出一阵附和着“就是就是”的声音。
麓山听得这话有些心寒,感觉非常刺耳,平日里钱掌柜对大家都不薄,可就是有些个戏子进戏班时谈好的价钱,临上场前又突然改了口要加价,不然不演,总是因为钱多钱少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都说一班之主可以挑大梁,赶鸭子上架。可就是钱掌柜好像生性懦弱,但凡伙计们提出任何的条件他都会答应。别的戏班比他接的戏少,比他出来混得时间短,都已经发家致富了,唯独他还一年比一年吃紧,最重要的还是,好心得不到好报。
麓山刚想冲上去理论,却被钱掌柜伸出的手给拦了下来。憋着一肚子窝火的气,站在原地直跺脚。
“干嘛,就你嘴巴够利索?还是身子骨痒了欠削啊?”钱掌柜抬起头来轻蔑地看着怒发冲冠,蓄势待发的麓山。“闭起你的耳朵,平日里我怎么教你的,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的。窝里斗有啥用!”
“成成成。唉!”麓山咬着牙,蹲了下来。阴阳怪气地说道:“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宠辱不惊嘛。掌柜的,要是能到这种境界的话,那是神,不是人了!”
钱掌柜没有说话,朝着懊恼的麓山轻蔑地笑了笑。
直等到地上燃着的信封变为灰烬时,又提起烟枪来猛抽一口,吐出的阵阵烟圈,将他那张消瘦的脸庞变得更加迷离,稀疏的胡茬布满在这张象是被刀背砍过的脸上。
他闭起眼睛,谁也不知道钱掌柜这会儿心里正想着的什么。麓山隐约地感觉,也许这会儿安稳人心,莫要乱了方寸才是最关键的。
戏班有自己的规矩,如若遇到一些棘手的麻烦事儿时,掌柜的要是不开口讲话问起责来,其他人绝不可插嘴议论是非,刚才借着情绪抱怨过了,这会儿钱掌柜没有开口讲话,自然就没了声响。
虽说大伙儿心里都已经发了毛,可始终也不敢吱声,十来号人面面相觑,紧紧地挨着围拢成一个圈盘坐在地上,甚至连喘气的声响都变得温柔起来。
“麓山,你带个人去捡些柴火来,烧个火堆哄哄,想必大家这回都冻坏了吧!天气转凉了,染上了伤寒可就不好,大伙说是吧?”
戏班里人个个面无表情的杵在那儿,像是块木头一样,听到钱掌柜开口讲了话,立马不约而同地点起头来。
“还愣着干嘛,等这看戏呐?还不赶快去啊?!”
麓山被钱掌柜的一吼有些惊吓到,连连点头,赶紧地就往远处跑去。
见他转身离去,钱掌柜提起烟枪来,又唑了一口,低着头抬起眼睛,朝大伙儿看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看来可能是咱们戏班的名声太大,连‘客人’们都想单独看一出咱们的戏,是好事啊!戏金不会少了大伙儿的,放心吧。等火烧起来,咱把包里的糍粑、馍馍都拿出来烘烘,吃饱了以后咱就收拾收拾东西,离开着鸟不生蛋的地儿,不过今个儿的事就此翻过一篇,莫要再说三道四,惹得人心涣散!切记哈!”
这时,人群中坐在最前排的一老伙计开口讲了话:“掌柜的,刚才我们几个只是被吓傻了,讲了一些不中听的话。您别往心里去啊,大伙儿都是为了戏班好,才抱怨几句的。您多担待点。”
“我知道,我知道。”
“掌,掌柜的,您说,您说,我在那儿,那儿坟头上撒尿,他,他会不会,会不会来找我啊?您见多识广,您给跟他说说,有怪莫怪啊!我,我真,真不是故意的。”
刚才撒尿那伙计哆哆嗦嗦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说着说着,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朝着不远处那孤坟的墓碑连连磕头,引得大伙儿想笑又不敢笑。
“好,那我就给你算算哈。”钱掌柜装模作样地眯起眼睛来,一手提这着个烟枪,一手的大拇指在其余的四只手指上来回拨动,搞得大伙儿人心惶惶的。
月光很亮,如同灯笼一样,照得大家依稀能辨出个模样来,有的在地上抽着烟,有的两三个拥在一起提心吊胆地往四下看去,生怕突然出现些什么东西,有的相互给披上衣衫。
“他说他不开心了,你在他床头上尿尿,弄得他没办法睡觉。说让你帮忙去收拾收拾,还有,还有他缺个伴,他挺钟意你的,等下就来找你。”钱掌柜嘴唇上下动了动,脸上闪过一丝狡黠。
那伙计刚才还跪在地上,撅着屁股使命地磕头,就差没把脸给埋进土里了。这时候还真以为钱掌柜能帮他通融通融,可谁曾想等到的是这么一句话。猛地一下,摊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这回众人终于笑出了声,几个好心的角儿赶紧上前搂住他,使命地掐他人中。
“我说双喜,你咋就这么点胆子?”钱掌柜有些木讷。“得了得了,玩笑归玩笑,大伙儿切莫在议论此事了。唉唉唉,谁包里有馒头、糍粑的,都拿出来,折腾一宿肚子也有点饿了,别不舍得哈,这顿算我的。”
见钱掌柜下了禁言令,戏子们自然也不敢多讲些什么,解开身上的包裹,从包里找些干粮水果放在面前。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麓山的声音:“掌柜的,这里有口子老房,里面还躺着个死人儿!您快过来看看呗!”
听到麓山的叫唤,整个戏班子的人都转过身调过头去,朝他在的那个方向眺望着。
始终也迈不开脚步,不敢过去,生怕那死人突然之间蹦出来,露出一副獠牙,吸了他们的血。
钱掌柜听到叫声,眉头又开始打了结,冷不丁地就感到后背发凉,从牙齿缝中嘣出“啧”得一声,长叹一口大气,站了起来,把烟枪收进背后的腰带里,渡步前去,想看个究竟。
大伙儿见他既然开了路,也畏畏缩缩跟在后面,满足一下自个儿的好奇心,反正等会儿跳出来先吸他们的血的话,有人挡在前面,自己有着逃命的时间。
不过还是有那么几个胆大的,步子快的伙计,还没等钱掌柜走到,就已经将那口子棺材围了起来,对着里面那死人指指点点,很不懂事。
钱掌柜扒开人群挤了进来,只见面前杂草丛生之处有一个一米多长的洞,洞口上立着一口上等的楠木棺材,棺盖像是被人为地掀开了一半,这样放棺材,他还是头一次见。
麓山看到钱掌柜神情有些紧张,喃喃地说道:“掌柜的,这种放棺材的,我曾听人说起过,这种叫做‘蜻蜓点**’,又称‘潜龙穴’。传说中能兴旺子孙,富贵后世。此穴象为玄武垂头,朱雀翔舞,青龙蜿蜒,白虎驯俯。”
钱掌柜朝他看看,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能蹦出那么多名词来,应该不想是自个儿吹牛编造的。“哦?是吗?不错,你继续说下去,我对这种还真没了解过。”
众人也向他投去一股羡慕的眼光,虽说此时麓山的心中有那么几分紧张,但在这会儿身上好像披靡上一层知识的光环,让他微微地抬起了头来,挺起胸脯。
“这种穴的穴眼在朝上的一面,也就是尸体的头上,俗称龙头,龙头一处,聚气藏风,招财进宝,纳福增寿。不过话又说话来,古人云:随手指处是龙穴,你葬出贼,我葬出王。难道,莫非,会不会有人想占了他的……”
也不知戏班里哪个有见识的主儿开口说了一句话:“就算是占穴,挖出来这穴也不能用了。估计有仇啊,现实报不了,掘人祖坟来了。”
钱掌柜没说话,仔细地看着这口棺材,但让他奇怪的是,这棺椁上面竟然篆刻着一行行很是工整漂亮的鎏金楷书,像是经文一般。
俯下身子再往棺材看去,里头正躺着那尸首半拉身子探出棺材外面,恐怖之极。身着一条深色长衫,披着一件镶金马褂,此般打扮估计此人定是出自富贵人家,估计那主说的对,有人掘了祖坟。
尸斑已经从头到脚遍布了全身,两眼泛白,嘴里含着一颗深绿色的珠子,不知是月色的关系,还是尸气聚集,那颗珠子,绿得发黑。
可钱掌柜这回纳闷了,又是不是咱家干的这等子低贱的活,为啥好端端地要来玩弄于我?!
突然有人开口讲话,打断了正在他的思绪。“这人,这人是不好像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