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咸不知为何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说今天也是我要带你来的,你遇到麻烦我当然要负责。而且万一……他对你图谋不轨……我记得你说过,你还没交过男朋友呢……万一他……他要占你便宜,岂不是你要吃亏?与其让这种人占便宜,倒不如……”
“嗯?”唐心画好奇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倒不如给我。阮咸心里想,差点脱口而出。
阮咸摇摇头,“我们快走吧。”
唐心画拿上自己的包包和衣服,跟着阮咸出了会场,上了阮咸的车。她本想像从前一样,让她把自己送到地铁站就算了,但是阮咸坚持要送她到家,她此时也神智混乱,就随他了。
BJ的夜,车水马龙,唐心画望着窗外的夜景,想了许多许多。
阮咸感觉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有种安心的宁静,然而想起她刚才那个热烈的拥抱,脸颊不禁又红了起来。有一些微妙的东西正在变化,或许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称呼从“您”变成了“你”。从前她总是很客气很礼貌,一如领导一样对待自己,而今晚她情不自禁的“真情流露”,却是让他受宠若惊,如此要强的女孩,也终于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向他打开。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每一次见到唐心画的画面。初见时在首尔机场意气风发的样子,见到韩烯元的时候羞涩紧张的样子,靠在她肩膀喜极而泣的样子,为崔秀智挡酒时义无反顾的样子,侃侃而谈有理有据的样子,淡妆浓抹令人怦然心动的样子……
又或许,更早以前,她穿着一身清爽的休闲装,坐在韩烯元家小区超市的门口,两只小腿摇晃着,喝着手里的酸奶,对自己说着“谢谢你帅哥”……
她自信、礼貌、直爽、讲义气、三观正,阮咸混迹娱乐圈这么久,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不错的女孩了。
自从他被迟姗姗甩了之后,只一心埋头于工作,对女人已经全然不抱希望了,而此时这个女孩忽然闯入他的生活,总是有意或无意地牵动着他的心。
他想,或许这也是缘分的安排吧。或许,他应该尝试着再相信一次,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车子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小区门口,唐心画下了车。
“谢谢你送我回来,阮总。”
阮咸依依不舍地望着她,忍不住上前了一步,“我送你到门口吧。”
唐心画没有拒绝,转身走进了小区,由他跟着走到了楼门口,又上了电梯。
电梯空间小,虽然两个人都不说话,但暧昧的气息不言而喻。
电梯停在了13楼,唐心画掏出钥匙走出电梯,阮咸跟在后面,这一路上他都在想拦下她,对她说些什么,可是总鼓不起勇气。此时他感觉如果再不说什么,这个机会就要错过了。
“小唐。”他终于开口了。
唐心画回头望着他。她身上还穿着漂亮的黑色套裙,带着靓丽的妆容,她很少有如此精致打扮、光彩照人的时候,平时的她,都是自由随性,可是她认真工作的样子、还是她花痴的样子、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样子,在他的眼里,又何尝不是光彩照人呢?
“其实,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你愿不愿意……”阮咸刚开口,就看到旁边的门啪嗒一声开了。
一个年轻男孩穿着一身睡衣走出来,手里拎着一袋垃圾,惊讶地望着他们。他年纪似乎比唐心画小几岁,个子还没有穿着高跟鞋的唐心画高,梳着很乖的短发,棉质的睡衣上印的是小熊的可爱图案,长得却是眉清目秀、白白嫩嫩,很是好看。
“唐唐,你回来啦?你今天怎么穿这么漂亮?我差点没认出来。这位是……”男人看了看阮咸问道。
阮咸伸出手,礼貌地微笑,“我叫阮咸,是……小唐公司的上司。”
“上司?”男孩挑挑眉,将垃圾袋放在地上,也伸出了手,冲他邪魅一笑,“你好,我叫高一方,我是唐唐的男朋友。”
阮咸的手僵住,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他看了看唐心画,她的表情也像是被噎住一样,很是诡异。“你……你不是说你以前没交过男朋友吗?”他用近乎自言自语的声音说道。
但这话还是被高一方听到了,他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以前没有过,不代表现在没有啊。”
阮咸看了看他,无语。
“这么晚了,多谢您送我们家唐唐回来,改天我请您吃饭,好好谢谢您,怎么样?”
“哦……不用客气。”阮咸不自在地缩回手,看了看他们身后半开着的——“他们家”的门,心里不住地失落起来。“既然你平安到家了,那我就先走了。”
他已经不知道说这句话时自己是怎样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很狼狈,那句未说出口的表白,只能是自作多情了。
他转身离开。他想起了刚才在会场里,唐心画对他求救的眼神,分明是那么迫切;想起在化妆间里,她给自己紧紧的拥抱,分明是那么真心;想起刚才下车时,她暧昧不明的态度分明就是在等待什么;想起那个男孩的口中“我是唐唐的男朋友”……
他的脑子混乱了。既然她是有男朋友的,却为什么今晚给自己的感觉如此暧昧?难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阮咸坐在自己的车里,用力地敲了敲方向盘,不甘心地望着眼前这半新不旧的小区。
他的脑中不禁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一个自己非常不愿意承认,却又很可能是事实的想法。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想起了迟姗姗的背叛,想起了那个大腹便便、地中海发型、令人作呕的中年男人。
他想到此时自己可能扮演着那个用金钱和地位横刀夺爱的卑鄙者,那个身穿小熊睡衣的纯真男孩可能会像三年前的自己一样变成受害者,而那个刚刚还令自己怦然心动的女孩竟然可能是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从被害者变成加害者,他一点都不愿意完成这个转变。
他也不愿意相信唐心画会是这样的女孩。按照常理推断,如果她已经和男朋友同居,就不应该让自己送到门口啊,这岂不是太过危险、自挖坟墓?然而刚才她脸上的惊慌失措,却写得清清楚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阮咸百思不得其解。
回了家,唐心画脱了鞋站在玄关,目光呆滞。
高一方上下打量了她一会,撇撇嘴,“啧啧啧,看来今晚有好事啊,竟然不带我,真不够姐妹。”
唐心画忽然看了他一眼,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挥着包打在他身上,“你干嘛说你是我男朋友!看你把他都吓跑了!”
高一方一边笑一边躲,“哈哈哈!你看到他的表情了吧?像是吃了屎一样!我刚才贴门听了,听他的架势分明就是准备要跟你告白了。”
唐心画气不打一处来,打得更狠了,“那你还出来打岔!现在吓得人家不敢开口了!说不定还以为我是红杏出墙、水性杨花的女人!”
“哎哟哟你看你,看你那个着急的样!简直迫不及待想答应他的告白然后投怀送抱对不对?”两个人推推搡搡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唐心画放下包,摸了摸自己做了型的头发。
“什么叫迫不及待!已经抱了!”唐心画说完,自己憋不住笑了。
高一方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果然。”
唐心画抽出身后的抱枕,又砸在他头上,好看的眉毛就快竖了起来,“你还说!现在怎么办!你让我明天怎么面对他!”
高一方恨铁不成钢地一屁股坐到她身边,摇晃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唐唐!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呵呵!你倒是说说怎么为了我好?”唐心画嘴角抽搐。
“你看你从前喜欢老韩,那么疯狂,不过倒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他不会喜欢你。可是如今不一样啦,这个阮总,在娱乐圈混了这些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又算是那颗葱?你怎么知道他对你是不是真心的?还是只想玩玩就算了?”高一方苦口婆心,就差涕泪横流了。“你一个男朋友都没交过,你知道男人都在想什么吗?我跟你说,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精虫上脑什么好听的话都会说,可是说完之后还有几个人记得?所以你不能光听他说什么,就被他蒙骗了。”
唐心画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高一方说的这些她不是没想过的,她把手也放在他的肩膀上,望着他真挚的眼睛说:“小芳,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是没经验,可我不是没脑子啊!真情和假意我还是分得出来的。阮总其实没跟我说过什么好听的话,但是他用实际行动让我看到了,他是一个好人,是一个正人君子,他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别的女人,从来都是彬彬有礼,不越雷池。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我追星,不仅懂我的心,还总是主动帮我,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这样的男人,这真的让我很感动。”
“他自己就是经纪人,当然懂你追星了。”高一方不甘心地嘟囔。
“小芳,你就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的。”唐心画用力地摇他。
高一方被他摇得头晕,只好举手投降,“好吧唐唐,我相信你,但是既然我已经说出口了,也没法收回了,现在该怎么办?”
“明天上班我跟他解释清楚呗。”唐心画一脸单纯。
“怎么解释?说其实我不是你的男朋友,只是你的房东?”高一方挑眉,“你觉得他会相信吗?他已经亲眼看到咱俩住一起了,说不定他还会觉得你是在狡辩,准备攀上他这颗高枝就踢了我,始乱终弃。”
唐心画目瞪口呆,“你们男人真复杂。”
高一方闭眼摇摇头,食指指了指旁边,“是‘他们’男人。”
唐心画扑哧笑出来。
“男人只会相信亲眼所见的东西,所以啊,这件事还得我去解释才行。不过,我得想个有力的方法证明你的‘清白’才行。”
“什么方法?”
“唉,你就别管了,等着看吧。”高一方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过我开口前,你也别着急解释,看看他的反应,要是这么点考验都经受不住,哪能配得上我们家唐唐?”
唐心画欣慰地笑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谢谢你,小芳。我就知道你总会为我考虑的。不过,阮总是个好人,你也别把他玩坏了。”
高一方自然而然地搂住他的腰,一点也没有性别差异的尴尬,就像是好姐妹一般顺手。“放心吧,既然他未来要成为你的男人,我会下手轻一点的。”
唐心画想起了方才和阮咸的拥抱。高一方抱起来和阮咸的感觉完全不同。
阮咸比唐心画高,而且有些肌肉很壮实,身上散发着男人的味道,她抱着她的时候,是脸红心跳的,她也从未这样抱过一个陌生男人,阮咸是第一个。而高一方与她身高体型都差不多,身上的肉像女孩子一样软软的,浑身散发着少女沐浴露的清香,抱着他就像是抱着一个……妹妹一样,完全不会有男女之防的谨慎。
想到这,唐心画又不禁脸红了。
阮咸开车回家,到了小区附近却一点都不想回家,他转悠了几圈,竟然鬼使神差地开进了韩烯元家的小区,就在他住的小区附近。
他来到了那家超市门口。
他停了车走下来。
超市还是从前的样子,几乎没有变,只是门口多了一些促销的商品展架。从前的那个长椅还在。
他站了一会,走了进去,出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打啤酒。
韩烯元终于应酬完回到自己家,然而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阮咸正坐在他家门口,旁边放着一打啤酒。
韩烯元无奈地笑笑,打开门把他带了进来。
韩烯元也懒得招呼他,自己去卧室换了睡衣,进了卫生间卸妆。
阮咸拎着一罐啤酒走到卫生间门口看着他。
韩烯元狐疑地看他一眼:“你干嘛?”
“韩哥,你不问我来找你干什么吗?”
韩烯元用一个发箍将头发固定起来,将卸妆乳涂在脸上,仔细地揉着,眼睛盯着镜子里自己帅气的脸,一点也没有要理他的意思。“我可是给你制造机会啦,怎么?碰钉子啦?”
阮咸叹了口气,灌了口酒,靠着墙壁道:“她竟然……有男朋友了。而且他们已经同居了。”
“哦?”这倒是出乎韩烯元的预料,“难怪你这么失望。”
阮咸又叹气。
“那你打算怎么办?横刀夺爱啊?”他用化妆棉擦掉卸妆乳,又用洗面奶仔细地洗了一遍,才用毛巾擦了脸。
阮咸只是呆呆地望着镜中的韩烯元。如果她爱的人只是韩烯元,那倒还好办。毕竟在他心里,韩哥是最完美的男人了。当然如果韩哥这的能喜欢她的话,自己也为她高兴的。
“有男朋友又怎么样啊?难保哪天不会分手啊。只要我们阿阮出马,我相信肯定手到擒来,无往不利。”韩烯元勾着他的肩,一脸幸灾乐祸。
“韩哥……”阮咸笑容变苦,“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我被人背叛过,我知道那种滋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韩烯元摇摇头,“唉……恨不相逢未嫁时啊!”他走进卧室,从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中倒出几粒药,拿着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开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觉得浑身清爽,就着酒把药吃了下去。
“韩哥吃的什么药?”
“安眠药。”
阮咸惊讶地望着他,“怎么……”
“没办法,不吃睡不着,已经成习惯了。”韩烯元似乎满不在乎。
“你别光顾着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吃个药还喝酒。”阮咸皱皱眉说。
“酒不是你拿来的吗?”韩烯元不满地瞟他一眼。
阮咸愣愣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要吃药。”
“没事!人生苦短啊,谁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还是及时行乐最重要。有想吃的就吃,有想喝的就喝,有喜欢的人,就追。”
阮咸低下头,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只好假装没听懂,转移话题。“韩哥明天有什么行程?”
“明早去机场接金隽。”韩烯元也立刻接了话。
“金隽来BJ有活动?怎么我没听说。”
“私人行程。”韩烯元神秘地朝他眨眨眼。
阮咸心领神会。
“白天我陪他出去逛逛,不过明天晚上我有行程,不能陪他了。”
“那……”
“你明晚没事吧?你去陪他吧。”
“可是我不会韩语。”
“你不是有翻译吗?”
“……”
阮咸想,人和人的关系有时候很微妙,瞬息万变。原本我总想制造机会给她和你,没想到现在变成你制造机会给她和我。只是,得到了机会,就真的会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