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中国的传统,特别是农村地区,人死以后往往会选择土葬。就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头,刨个坑,然后买个稍微上乘一点儿的棺材充当保存尸体的容器,最后,便是入土为安了。可惜老头没赶上好时候——身故以后,没能葬进自家的田地。政府以土地资源有限为由,从财政上拨款筹建了三座陵园,老头火化之后,我便将他葬到了位于过河下游的那个坟地里头,因为那儿距离派出所不远,我偶尔想他老人家的时候,方便随时都可以去串串门,拎着半斤白酒,陪老头聊天解闷。这也是传统的一部分。
“老头子这一辈子也没享上什么福气,亏了。”
我道。
“是啊,他就不该生你这么个胡作非为的孙子,你欠他的,无论如何也是还不清的。”
龚箭跟在我的身后,轻轻的推着轮椅,神情肃穆,好似走入教堂的基督徒。
“唉,可愧疚又怎样,到头来却显得虚伪了。那么只好等我也到了那边,当牛做马的还喽~”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便拒绝了龚箭继续推着我的轮椅的好意,我准备慢慢滑过去。
爷爷的墓碑位于整座陵园最不起眼的角落,上面镶嵌着他的一张遗照,黑白的。
我滚下轮椅,给爷爷少了些纸钱,至于龚箭,他举了个躬,将手捧的花儿束轻轻的放在了一旁。“这是我第一次祭拜一个外人。”顿了顿,龚箭说道。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我和他不同,因为我是第二次。第一次是栀子姐。
“你总算浪子回头了,做了警察,爷爷也该瞑目了吧?”龚箭盯着专注于烧纸钱的我,幽幽开口道。
闻言,我点点头,道:“珂珂也这么讲。”
“哦?”龚箭听到了那个名字,他眉头一挑,“后来你们还有见过吗?”
“没有。”
我摇头否定了。
“那你刚刚的话从何说起?”
龚箭挠挠鼻尖,问道。
我轻舒了一口气,又重新回到了轮椅上,答道:“大概两年前,就在这儿,一束菊花下,压着一份书信。”
“是她的,对吧?”
“嗯,那字体我再熟悉不过了。”
“哼~我的故事都已经讲完了,那么该你啦。”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很扫兴的撇撇嘴,道:‘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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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弯下腰,捡起了那封信,读道:
”致我亲爱的爷爷:
很遗憾让您等了这么久才来看您,想必在天堂里没有郭果老是令您操心,您一定过得很愉快吧。呵呵,不知道郭果近来还好吗?听说他已经成为一名人名警察了,好了不起。
涡河水声不急,两岸鸟语花香,真是个宁静的好住处。您休息吧,不打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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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她有来过,但是避开了你,是吗?”
龚箭讥笑着问道。
我皱皱鼻头,没有开口。
“我们到了美国以后,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记得,高四那会儿你们还有在交往。“他追问道。
可是交谈到此处便戛然而止了,我不曾开口解释,因为龚箭已经迫不及待地触碰到了一块儿难以启齿的心结,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见状,龚箭冷冷一笑,道:”你总是这样,既没有爱的勇气,也没有缅怀的胆量。不愿意说的话,我也并不勉强,毕竟这是你自己的懦弱。“
懦弱!
多么刺痛心脏的一个字眼!
那一刹那,来自于龚箭的冷嘲热讽将我又不可遏制的带回到了那个向日葵盛开的季节,那个少男少女肆意的任由荷尔蒙支配的季节。那个时候,男孩骑着单车,逆流而上,到放眼望去尽皆是风车的那个地方去,干嘛呢?他的姑娘从远方回来了,他们在幽会,一次又一次,彼此心照不宣,小心翼翼。。。
我端坐在轮椅上,微眯起了眼睛,仰面望向头顶的苍穹。
”在想什么?“
龚箭讨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哼~“龚箭继续讥笑着,他道:”还想瞒我不成,是在回忆你曾经那些日子里的遗憾吧!“
我皱起眉头,反问道:”你呢?难道就毫无芥蒂的缅怀着自己的曾经吗?“
闻言,龚箭再次暴露出自己尖锐的獠牙,他愤然道:”真是由于耿耿于怀!所以我才要回来,回来弥补这一切,改变这一切!“
那一刻,我凝视着他咬牙切齿的嘴脸,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