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怀念的,总是别人嗤之以鼻的那部分,所以,有些人注定要成为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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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箭没有来。
我们等了他大概一个小时。最后,柳柳开口道:“算了,他总是这样。。。”
我点了点头,因为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不做,怎么办了。
开了瓶鸡尾酒,我抿了一口,问道:“你。。。追去美国了?”
柳柳理了理额前的刘海儿,嘟了嘟嘴,“怎样?觉得我恨荒唐?”
她伸出了白皙的手指,玩弄着手心处的那副竹筷,没有看我。不过,我知道,她现在一定特别需要一个肩膀作为依靠。我知道她的难言之隐,但。。。不能代替之。。。
“不,你很勇敢,真的,比我们这些男生还勇敢。”
我低下头,说了句无心之言。这正是这句话,结结实实的戳中了柳柳那勉强支撑着的坚强外表,”嘤嘤“的哭泣声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刻便悄然响起。
我被闹了个手足无措。
抓起一把餐桌上的餐巾纸,我递了过去。
柳柳一愣,继而哭笑不得的揉了揉红彤彤的鼻头,道:“你傻啊,干嘛用这个给我?”
我尴尬的挠挠头,“男生通常都不带纸巾的。”
柳柳轻轻地瞟了我一眼,郑重的点头笑道:“谢谢。”
“哦,其实,我什么也帮不到你。”
我耸耸肩,摆出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样。
闻言,柳柳没有多做表示,低下头,她掏出了一包纸巾,擦了擦红肿的眼窝,脸蛋重新紧绷起来。
“他只是小孩子脾气,过几天,他肯定会亲自登门,负荆请罪的。”
我开脱道。
“谁?”柳柳愕然。“龚箭啊。”
“哦,当然,我和你一样的了解他。”
我点了点头,说得对。“他永远也长不大的,永远需要别人关心。”接着,柳柳又跟了一句道。我问她为什么,可她摇摇头,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
“不过,说到小孩子心性,其实,又岂止是龚箭呢,你不也是?苦哈哈的跑到美国,嗯?”
我紧张的用手指敲打着膝盖,斟字酌句的问道。
柳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是的,我们还是孩子,却无往不在被‘大人’世界里的问题所困扰。其实,没有答案的。”
“什么?没有答案是指什么?”
我追问。
“EVERYONE!EVERYTHING!”
柳柳笑了笑,给了个斩钉截铁地回答。
闻言,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仰脖灌了几口酒水。忽然,我眼角一阵湿热,泪水差一点儿就夺眶而出。猛地,我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忙趴在了桌子上,企图掩饰自己的狼狈。
柳柳伸手拍拍我的肩,道:“想知道珂珂那天来我家都讲了些什么吗?”
我没有抬眸看她,也没有回答。
“沉默?是在表示什么?”
她问。
我直起腰来,显得有点儿垂头丧气。“又能怎样。知道了,嗯?什么也无法更改。”
“果然,被珂珂一语中的了!”
“什么?”
我下意识的抬起头来,那一双泪痕朦胧的眼眸暴露无遗。
“她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懦弱了。你总说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就没想到过尝试着去改变自己吗?”
柳柳鄙视着我的眼睛。
“什么?”
我哽咽。
“珂珂让我转告你:为了我,你愿意改变你自己吗?改变成。。。我喜欢的那种男人的样子。。。”
闻言,我长了张嘴巴,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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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我去找龚箭——那株大榕树下。
“干嘛把地点儿选在这儿?想打一架不成?”
我问。
“哦,不。我只是在想。”龚箭咬着嘴角,略显踌躇的开口。“想?女人吗?这不叫想,是思春。”我扬起嘴角,轻蔑的笑了笑。
“今天柳柳都跟你讲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就随便聊聊,然后对你放鸽子的行为吐吐槽,对,仅此而已。”
我扯出一串烂话,敷衍道。
“哼,你也听欠揍的。”“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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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们俩依靠在大榕树的两旁,低声轻诉着。。。
杨俊走之前,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都说了啥?
我抽了根烟,吐了团雾圈,阻断了月光。问道。
龚箭眯起眼睛,撇撇嘴。来根烟,不介意吧?
我点点头,把手臂伸到背后,递了一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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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们他们支开以后。
杨俊犹豫着抓起了话筒。那头立刻便传出了龚箭的声音:“柳柳呢?没来吧。”
“是的,所以我来了。”
透过那面隔音玻璃,两个男孩彼此注视着,皆是神色复杂。“抱歉,我害你也被拘留了几日。。。”龚箭表示道歉。杨俊摇了摇头,语气沉重:“我来,不是为了这个。”
闻言,龚箭自嘲的笑了笑:“怎么,以一个胜利者姿态对我进行冷嘲热讽来了吗?”
“。。。别这样想。。。我要离开了。“
“什么?”
“我爸爸帮我转了学籍,很快,我就要到美国留学去了。”
“留学?真了不起。你有个好父亲。”
龚箭抖抖眉,完全会错了意。
“柳柳还蒙在鼓里。。。”
接着,杨俊顿了顿,又道:“好好照顾她,她是个好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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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
我有些惊诧。“当然,男人之间有些事儿,本来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至于那些情话,他。。。应该写在信筏里了吧。”龚箭舔舔嘴唇,吞云吐雾道。
我点点头,“说得对。”
忽然,龚箭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我浑身发毛,毛骨悚然。“你干嘛?”
“知道吗?她根本没有追到美国去。只是在上海待了几天而已。”
“怎么?有什么干系吗?”
“当然,‘那太远了,遥远到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地步,一整片海洋的距离,那就是爱的遥不可及’。”
“什么,朦胧诗吗?”
“不,只是一段荒唐事儿的注脚。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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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冷的皎月里,茂盛的榕树下,龚箭给我讲了个故事——在监狱里,在得知柳柳跑到上海之后,龚箭做了个梦。
【是梦吗】【是梦吧】
杨柳借钱去了上海,但这座城市太大了,钢筋混泥土构筑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堡垒,与生俱来的被赋予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力量,一种彻骨的冰冷感。
上海况且如此,更何况整个太平洋,整个美国呢?
她迷茫,她迷失,她一路上跌跌撞撞。。。
她虽然早就知道杨俊大概几天之前就飞过了眼前的这片大洋,可是她仍旧固执的不肯离去,因为她始终无法给自己一个就此放弃的理由。
直到弹尽粮绝,直到再没了任性的资本,就连回去的路费也一并消耗殆尽了,怎么办?她想。
跟家里要吗?
不可以。“死丫头,怎么又要钱?”或者“你怎么没在学校?跑哪儿鬼混去了?又是和谁待在一起?”
是的,此刻她脆弱到无法承受任何的责难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是她这个惊弓之鸟可以着招架的住的。滑动手机,柳柳找出了被遗忘进了角落里去的号码,然后,犹豫着,可最终还是打了过去。
在梦里,龚箭已经出狱了,并且享受着无尽的自由。
龚箭接了她求助电话,什么也没追问,无条件的给柳柳打了几百块钱。
柳柳收到龚箭汇过来的钱后,又绝望的在上海国际机场待了两天,才失魂落魄的跑了回来。那天,空中飘散着狂风骤雨,她的手里虽然擎着一柄雨伞,可根本无济于事,关键时刻,龚箭跑了过来,一把将她推进出租车里。
她看着龚箭轻轻地揉捏着眼窝下的青晕,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没在念书吗?”
不过,龚箭避开了她的问题,反问了一句:“就打算这么彼此分手了吗?”
“又能如何?命运多舛罢了。”
“美国也并非想象中的高不可攀。”龚箭斟酌着语句,直视着柳柳动人的眼眸,道:“复读一年吧,高考前,我们一起申请托福?嗯?不都说了吗?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他冲着杨柳郑重的点了点头,那副神情,令人动容。
不过,很快,龚箭便被这个梦给感动哭了,他觉得自己很伟大,也牺牲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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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真的打算复读不成?继续受虐一年吗?”
我问。
闻言,龚箭扭过头,泪眼朦胧,“陪柳柳呗,我们一块儿复读!”
我耸耸肩,从口袋里掏出了今天从餐馆里顺出来的几张皱巴巴的餐巾纸,“擦擦吧。”
“哼,臭小子~”
我掐灭了指头上的烟卷,道:“珂珂说:男孩不哭。”
“嗯?”
龚箭愕然。
“一起复读好了。。。”
转过身,我挥了挥手,“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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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四开学前一天。
【市图书馆】
我手捧着一杯热奶,走了进去。拐角处的沙发上边,龚箭和柳柳正在一旁温书。我不动声色地靠了过去,也抓起一本数学复习资料,认认真真地抄写起来。
”一个约定。“
忽然,柳柳伸出了一根手指。”咱们三个难兄难弟要一起努力,互相督促,超过所有人。因为我可是要考进美国大学的妹子啊~“
点点头,我深以为然,”是的,因为我可是要到一个长满樱花的学校念书的男人啊!“
我捅了捅龚箭,问道:”你呢?“
他下意识的瞟了眼柳柳,又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只要考了就好,不被刷掉就是胜利,保住颜面就很满意了。“闻言,我耸耸肩,不置可否的笑笑。不过,我挺喜欢他的口是心非的,就像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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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花白的病房,我失神的望着天花板,久久的一言不发。
是啊,这一切,是梦吗?嗯,是梦吧。。。
”嘭!“
病房的门被人给粗暴的撞开了,一个大背头的‘成功人士’在一团黑衣保镖的簇拥之下,走到了我的床前。
”龚老板,龚老板。。。病人需要休息~“
护士惊叫。
龚箭摆摆手,他的一个手下会意的点点头,转身赶走了吵闹的小护士。
我的脑袋依旧浑浑噩噩的,眼睛浮肿,眯成了一条缝。我长久的盯住他看,神色呆滞。
”嘿,好久不见。。。你。。。还活着吗?“
他高傲的噙着一抹冷笑,问道。
微微的,我颤动着嘴唇,”。。。你,哼。。。嗯。“
”嗯?“
龚箭重重的发了个鼻音。
”什么意思?“他皱眉。
”意思。。。意思是,我劝你最好马上离开。。。否则。。。“
我的话音未落。
病房的大门再次被人撞开,身着警服的黄筱筱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她掠到龚箭身旁,”啪~“结结实实的,龚箭被扇了一耳光。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女孩怒气冲冲。
见龚箭吃瘪,我不由得没心没肺的咧嘴大笑。
”早。。早讲过的。。。最好马上离开。。。“
抖抖眉,我挑衅的冲着龚箭笑了笑。
”哼,臭小子。。。“
他撇嘴,站起身,瞪了黄筱筱一眼,制止了手下保镖的反制行为,接着,冷哼一声,他又原路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