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翻了个身,我眯起眼晴,躲到椅子的内侧,用来避开那日上三竿,逐渐灼热起来的阳光。我躺在椅子里,辗转反侧,虽然竭力想回到刚刚那个梦境里去,可我终究还是醒过来了。是的,我终究还是醒来了,无论自己是多么的不甘,懊恼,也无济于事。
挣扎着,我爬了起来,发了会儿呆,我拍了拍身上警服里沾染着的灰尘,站起身来。那一刻,一片半黄半青的枫叶从我怀里跌落,上边还清晰地记载着我睡前写下的字迹——“珂珂”。
俯下身子,我想把那片落叶重新捡起。可当我的指尖再次触碰到那略微有些破损的叶子之时,不由自主的,我突然又停了下来。哼哼,还捡得起来吗?不能了吧。我自嘲的笑了笑。迈开步子,我逐渐远离了那片叶子,那座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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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了紧身上的警服,我走出枫树林,警车就停在不远处。显而易见的,我的高考成绩并不理想,读了个警察学校之后,我回到家乡应聘干了协警,经过三四年的磨砺,今年底,大该局里便会给我提到正式编制吧。
“肥安,怎样?”
“可以断定是轻生,从六楼坠落,胸腔破裂,胸骨刺穿了脏器。哎,可怜的孩子。现在她的家长正跟咱们老校长闹呢?要赔偿,要补助。。。“
坐在一辆警务车的车尾巴上,体重几近两百镑的徐安警员点了根卷烟,愁眉不展。我对他的喋喋不休一笑了之,只不过,他刚刚所说的“轻生”二字,倒是引起了我心底的一丝波澜,但。。。也仅仅是波澜罢了。
肥安是我高中那会儿的同学,也就是后来的倒数第一,唯一一个被我踩在脚底下的那个家伙。虽然他的功课做得不好,但是他生的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听说在大学那会儿还是校摔跤与相扑社的社长。所以,凭借着过人的身体素质,他也不出意外的被局里收编了,和我一样,协警!
“走一下程序吧,然后下班。接下来就让校方去头痛吧!”
过了会儿,队长孙晨旭从教学楼里走出,脸色阴沉的说道。
“啧啧,孙头?怎么煞有介事地模样?出什么事儿了?”肥安抽出一根卷烟,递给了年过半百的孙晨旭,满脸堆笑。“妈了个蛋!杨俊那案子恐怕要东窗事发了!”孙晨旭接过肥安递过去的那支烟,点上之后,狠狠地吸上了一口,辣的双眼冒泪。“操,这******什么劣质烟?辣死人勒。“
“孙头,您要体谅我们这些个做下属啊,我一个协警,每月的工资连水电费都快交不起了。”
“妈了个蛋,今天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滚蛋,滚蛋,回局里吧。”
“得了,收队。”
肥安自始至终都笑脸相迎,点头哈腰的,对孙晨旭毕恭毕敬。我眯起眼睛,面如常色。可这不由得令我记起了在那些个自以为是的校园时光里,肥安是多么桀骜不驯的一个家伙啊。不只是他,还有那个曾经的自己。我们读着圣贤书,出口成章,待在象牙塔里,我们大都趾高气昂的,那会预料得到会有这么‘低三下气’的日子。哼,讽刺吗?我不确定,但这便是生活的常态。不是我们骨头软了,而是更有韧性,风刀霜剑过后,苟延残喘下来的人,大都不得不学会如此。
开着警车,我拐到一条热闹的小巷,这儿叫做仙源街,在都市里早已销声匿迹的一些个老物件,老记忆都聚集着这儿,比如什么捏面人,编棕榈甚至是西洋镜什么的鬼东西。而穿过这条饱经沧桑的街道,便到了我工作的地方了。鸣鹿派出所。
“果儿,听说你和杨俊以前就认识?”
告别了孙晨旭,肥安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痞子模样,一只胳膊撑在车窗外边,揉搓着淡青色的胡茬,噙着抹坏笑问道。
“嗯,咱们一个学校的,见过几面。”
心不在焉的,我随口答道。
“那你觉得他会是那种惟利是图的奸商吗?”
“哦,他的那个案子我也有耳闻的,工厂里的污水未经处理便排进了湖泊里,对吗?”
“嗯,地下水被污染的严重。其实啊,这种事原本并不会受到上头的关注,可天有不测风云啊,有家常年喝井水的,老太爷和祖奶奶暴毙了!他们村里的人非说是喝了受了污染的水给毒死的。再后来,被东方时空一报道,咱们市里主管工业的副市长都下野了,嘿,我估计这个杨俊啊,他要大祸临头咯。”
“哦,那真不幸。”我耸耸肩,显得麻木不仁的开口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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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回便服,我独自一人走到黄昏的街道里面。踩踏着那条夕阳洒下的余晖,裹紧了身上的衣物,我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车水马龙的喧闹的人群。七年了,我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徘徊在浓雾酒吧的门外,我眯起了眼睛,蹙起眉头,神色闪烁。犹豫着,犹豫着,我到底还是没有再次走进去。跌坐在门外的石阶上,我盯着东方那几颗早早跃上夜色的小星星,就仿佛一个无家可归的醉汉般的,我待在那儿,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想干。。。
近年来,我越发的不修边幅,脏兮兮的,没有那一个小姑娘愿意跟着我,不过,我并不在意。“快三十岁了,我仍旧活着。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粉红佳人,没有信仰,没有精神。。。我的战友经常调侃我说:只有苦行僧才没有****,让我不如剃度出家算了。起初,我觉得还不错,值得一试的样子。不过,最后我还是放弃了。为什么呢?我不甘心,也许吧,我也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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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别蹲在门口好吧!影响我做生意。”
突兀的,一个精瘦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过来,虽然语气不善,可他却是友好的陪我坐到了一起。“木老板?怎么从省里回来了?”我伸出双臂,挽住他的脖子,亲切的问道。
“会议提前结束了,我们那个什么委员被双规了,听人风传是包养了几个情妇,哼哼。”木子欣笑了笑,眉眼之间全是嘲弄之色。
木子欣和虢语斐一样,在七年之前便离开了这座城市。后者至今不曾再见,不知过得好吗,不过反正,一定比我生活得幸福就是了。我摇了摇头,习惯性地自嘲着。
“怎么?我们亲爱的省人大代表,受人尊敬的杰出企业家也成了愤世嫉俗的人了?”我扬起嘴角,开了个玩笑。“哼,别讽刺我。走吧,夜风挺凉的,进去喝两杯?”
“不了,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我大老远的从南方赶回来,连这个面子也不给?”
“。。。。”“走吧,故人相见,不大醉一场,那还像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