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东南环境监测站。
电视新闻中正现场播报着本年度第7号台风电母的即时信息。
“……现在是下午2点,在现场可以看到下起了强降雨,风力也持续变强。行人举步艰难……省气象台已经发布红色预警信号,望大家一定要做好应对‘电母’的防控准备工作。预计其将以每小时25公里左右的速度向西北方向移动,将于今天下午在闽中沿海登陆。受其影响,今浙中南沿海海面风力将增强到14级,局部会达到更高级别,浙东南有大暴雨,明起浙西部分也有暴雨……”
“秦站,这可是30年一遇的电母,不回家看看嫂子。”年轻人道。
监测站一共两个工作人员,站长秦小宝,年轻人叫陈选标。
“你嫂子没事,”秦站道,“小标,你得睁大眼睛看着我们的小宝贝,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看着呢。”陈选标道,“这些小宝贝安静得很,这电母电不到它们。更何况昨天我们忙了一天,该做的防护工作都到位了。”
“这样最好。”秦站站起身,望着窗外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听着如倒的雨砸在雨棚上的巨大响声,脸上还是显出一丝担忧来。
陈选标注视着电脑屏幕上安静的小红点——那是几十条野生的大鲵,俗称娃娃鱼。自从这些野生娃娃鱼被发现以来,因该种群规模大、生长态势好,加上周围丹霞地貌的特殊环境,致使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浙东南小县城A竟成为了中科院指定的野生大鲵研究基地。
自然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浙东南环境监测站承担了对野生大鲵的检测、管理、保安等工作。
狂风暴雨肆虐了整整一天,可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两个人简单地煮了泡面,就着些香肠、炒鸡蛋填饱了肚子。他们明白,真正严峻的考验还在后头,如果有的话。
夜幕降下来。整个世界被风声雨声包裹住了。
秦站打了一个电话回家,报了平安。
“小标,你来这里工作已经两年多了吧?”秦小宝问道。
“是。”陈选标道。
“说实在话,现在像你这样耐得住性子的年轻人真不多。”秦小宝道,“我记得,你这两年都没回家过年,今晚反正有的是时间,能聊聊吗?”
“没什么,秦站,”陈选标忽然有些激动,他低了头,迟疑了半晌,又道,“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
“这两年要不是你尽心守着这些小宝贝,我还真是顾得了工作顾不了家呢。”秦小宝笑着说,“你嫂子有时数落我,说我对大鲵比对她还用心,我有时也会觉得她过分了。但是反过来一想,你嫂子说的有理,是不是。”
陈选标点点头。
“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去休息,到点了你叫我。”秦小宝道,“小标,千万别一个人死扛——这是工作,我还是站长,对吧,你得分点事情给我做。”
陈选标笑了。
秦小宝刚跨出监控室的门。
“秦站,不对!”陈选标突然大声叫道。
秦小宝和陈选标一起查看监控画面。
“秦站,你看,这几个小宝贝显然很不安分。”陈选标道,“看看它们的活动轨迹,刚才还在这儿,现在到了这儿,很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再看,那几个小宝贝也动了,速度太快了,是不是有问题。”
秦小宝注意地看着、思考着。
“小标,以前你碰到过这种情况吗?”秦小宝问。
“没有。小宝贝们性格温驯,除非遇到了突发情况,它们受到了惊吓。”陈选标道。
“可以排除人为情况。”秦小宝道,“我们的警报系统未被触发。这样,小标你留守,我开车去看下,应该没什么大事。”
“秦站,这么大雨,我和你一起去。”陈选标道,“也好有个照应。”
秦小宝点头。
两个人穿上雨服,带上水质监测仪,以及其他一些必要的装备。
新闻中有各个不同区域雨况的报道,但说的最多的是,希望大家一定呆在安全的室内,千万不要冒险外出。但此时,两个人哪还顾得了这些。
开车进入雨中,才知道人类的想象力还是挺有局限的。
这雨哪里如倒,简直是天上下着瀑布。
雨刮器、大灯都不堪其负。秦小宝小心翼翼地开车。好在这样的暴雨中,没有其他的车辆在行驶。汽车出了小镇,驶上了山间道路。这条道路这几年经过拓宽和加固,路况良好,倒比在市区开车安全快速。
突然,秦小宝在转弯处一个紧急刹车。车还是撞在了一棵一抱粗的横卧在地面的树上,再前面,黑漆漆一片,在灯光的照射下,大致可以看清是一堆又一堆的泥沙石头的混合物——显然山间发生了地质灾害。
“塌方了。”秦小宝道,“下车。”
陈选标好不容易在风雨中站稳了。
秦小宝也下了车。
“这鬼天气。”秦小宝道,“小标,没事吧。看来我们得步行前往了。注意安全。”
幸好此处塌方并不是很严重。俩人打着手电,一步一挨地攀爬过塌方处。
陈选标将水质监测仪紧紧地按在胸口,尽管出发前他给水质监测仪做了防水设置。
山间道路上,风雨交加,风更甚,这风还夹杂着不少尖利的怪异的声音,仿佛有许多魑魅魍魉在你耳边吵扰,让人毛发直竖。更恶劣的是,偶尔一道闪电劈过,树梢一片惨白,而狭窄的山道更加黑,黑白映衬,令人心内瘆的慌。
陈选标可顾不上这些。他紧跟着秦小宝,埋头赶路。
这趟平时步行只需20分钟的山路,两个人却和风雨搏斗了个把小时才到。
整个野生大鲵生态基地现在是一片漆黑。
秦小宝检查着电力系统,发现断电了。应该是进山的输电设备出了故障。
“秦站,”陈选标惊喜地叫道,“还有两台蓄电池,电力充足,状态完好。”
“好事好事。”秦小宝道,“进去吧,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小标,带上一台蓄电池。”
“好咧。”陈选标背上蓄电池。
两个人沿着狭窄的石道朝里走。
越往里走,外面的风雨声越弱,但是,黑暗愈胜。
陈选标突然感觉到有什么柔柔的东西落到了头上,尽管戴着雨帽。伴随而来的是一股腥臭,简直比放置了十天的死鱼还臭,可是他没办法用手去摸一下,因为腾不出手来。
他嘟囔了一句。
秦小宝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陈选标道。他可不想耽误宝贵的时间。
紧赶快走,两人到了野生大鲵生活区域。
两人快速地分配了查看区域,紧张地忙碌起来。
“小标,你那边怎样?”秦小宝艰难地脱下雨服,不停地喘着气。
“秦站,没事。”陈选标道,“小宝贝一条没少,都还在。”
“休息下,”秦小宝道,“是不是我们的监控设备出了什么问题?”
“也许吧。”陈选标道。
三天后,台风电母走了。
小县城A一片狼藉。据新闻报道,全县受灾人口100837人,紧急转移安置人口17248人,倒塌房屋787间,房屋倒塌户数424户,塌方21处,农作物受灾面积596公顷,其中农作物绝收面积76公顷,直接经济损失9683。6万元。
相比较而言,监测站遭受的损失微不足道。不过用秦站的话来说,接下来,还得勒紧腰带过日子,这叫与全县人民同甘共苦——监测站的车子被随后发生的更大的山体滑坡几乎压扁,幸运的是发动机等重要零件完好无损。尽管这样,维修费对于一个只有两个人的监测站来说,也是一笔难以承受的公家开支——毕竟国家投入的资金有限。
经过电力部门的抢修,大鲵野生养殖基地的电力恢复了供应。上级部门还专门派了技术人员对基地的监控系统做了详尽的检查。检查了一上午,检修人员随后撂下一句“一切正常”就走了。
“什么?”秦小宝道,“在大鲵野生养殖基地附近的池中发现大批死鱼。有多少?这么多,什么原因清楚吗?哦,我随后就到。”
“小标,你留守,我去看下。”秦小宝道。
直到傍晚时分,秦小宝才一身疲惫地回到了监测站。
“秦站,查找到原因了吗?”陈选标问。
“估计是台风电母的缘故。”秦小宝道,“这样的事情台风过后时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