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无影城已是傍晚,这个边境小城甚是荒凉。街上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几盏昏黄的火油灯在远处晃动着。刚进城几步,一个路人匆忙的走过,我发现那路人行走近乎是脚不着地的,因为昨夜下了场春雨,地上很是泥泞,那人脚下却无半点泥泞,我回首望着他走过的路,几乎每隔两米才有一个小小脚尖的印迹。
襄露看着我警惕的眼神揉了揉我的发:“放心吧,这里的人都这样。”
都这样?我闻言小声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无影城历史悠久,是以前的武林盟主的住地,城里的人也皆是武林世家和隐世高人,当时名燥一时,成为了传说中的武术之乡。只是几年前前任盟主在这里被白瑶击败后,这里便成了让人耻笑的地方……”襄露说了很久,我不太明白,前任盟主输在这里和这个地方有何关系。襄露笑了笑,道,这便是江湖人的迂了。
看着襄露有些淡漠的笑,突然觉得他好像并不像我看到的那么憨厚无脑。迎着周围的微光。我这才细细看他,一个叱诧疆场百战百胜的年轻将军,略黑的肌肤,清秀含着丝锐气的脸庞,原来他也瞒英俊的。只是乍看之下像极了憨厚无脑的善人。我记得以前听过大智若愚这个词,当时还不太懂。如今用在他身上似乎很是相衬。
襄露似乎在逃避着些什么,潜意识里逃避着些什么?所以才会下意识的将自己伪装成一幅烂好人的样子……我攥紧了他的衣角,微低螓首小步的跟在他后面。他嘴角的笑还挂着,看着那月牙状的牙齿心底却有丝凄凉了……
走着走着襄露突然停下来看我:“在想什么呢?脸色那么难看?”
“在想我们今晚要住在哪里呀,不会风餐露宿吧?”我粲齿一笑,露出一个弯弯的小月牙给他。
“到前面的狐仙居就行了。”襄露扯着我道。
“什么?!什么居?!”我惊道。
“名子很怪吧。”襄露似是理解的拍拍我的脑袋:“这是凌王建的,全国每个城都有一所,供人打尖住店。不过狐仙居这名子,还真是怪~”
我嘴角弯弯:“有的人做了错事,明知无法挽回,却还用一些无聊的方法来试图弥补寻找,其实还是自私罢了,为了弥补自己良心上的不安。”
远远的看到了襄露说的狐仙居,是和我在京城时住的狐居一样的小楼,只不过是放大版的,房间似乎也多了很多。进了狐仙居,看到对面墙上帖着一幅画。那是我的肖像,怕是寻人的,一愣,马上拿出帕子遮住了脸。
襄露的表情有丝了然,不过很快的掩了去。
订了两间上房,拿到两张木质的门牌,是天字五号和天字六号。我直接随小二进了我的房间,襄露的房间竟在楼下。我的天字五号房是四楼的最后一间房,而襄露的六号房便顺理成章的排到了三楼的头一间。我在左,他在右,我在上,他在下。站在楼前成对望之势,不禁撇撇嘴,离的还真够远。
进屋时吩咐扔给小二些碎银,让他去挑满木桶里的热水。那小二竟推却了银子,下楼去叫人给我挑水去了。
我坐下,看着两个小丫头进进出出的将水倒满,手脚利索怎么看起来也是习武之人。不愧是武术之乡啊。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我开门,是襄露,他手中捧着两件女子的胡服,一件纯白色,一件藏青色。他一时笑得像温顺的小猫:“清蝉,给你准备的衣服。”
“谢谢露大哥。”我对着他粲然一笑,接过衣服:“露大哥等一下。”我将衣服放到床边,从脖上摘下一个雪白的链子,那是我焚灭情根后红天和白墨亲手为我戴上的,说是在我法术恢复前能保护我。
襄露愣愣的看我将链子缠在他手腕上:“这是?”
“这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现在多亏露大哥的照顾。所以这条链子送你,听说有护体的功用呢。”我缠好拍拍手。
襄露皱眉,脸色有点难看。我忙解释:“别误会,不是报酬的意思。只是想将这从小戴在身上的东西交给露大哥保管。”
襄露闻言才又笑了出来,抬起手臂看着那雪白细致的链子,与他的手还真有些不相衬:“这么细,平时要注意些了。”
“不会,这是用种奇特的材料做的。就算是几匹马拉,也未必拉得断呢。”我笑道,总不能告诉它这链子本是天上物,凡人哪里拉得断。
襄露笑着回自己屋去了,我回到屋里插上门栓,站在萦绕着缭绕雾气的木桶前轻解罗裳。试了试水温,踏进桶里。几天没清洗的身子早让我不适了。我坐在桶中打量着这狐仙居,这每个房间的摆设都和我当初的房间一样。今天进店时用手帕遮脸,虽然襄露没说,但看了那幅肖像也知道了大半。不想有事瞒他,随手撩水洒在雪白嫩滑的肌肤上,身上的那股淡淡的幽香散了开来,以前还能施法隐去。现在只能任它飘在身旁了,之前一身血腥和灰尘还不太明显,现在竟能清楚的闻到了。瞒了这么多,不知襄露会作何感想。
洗好后出了屏风,拿起床边的衣裳,拿起那件纯白色的穿在身上。套上靴子。对着铜镜将长发用帕子扎起。只是没了帕子出去时用什么遮脸?离襄露的房间路还很长,若是被人看去这面貌怎么办。揉了揉手指,手触到一件东西。是群魔封,将那链子给了襄露后群魔封也显了出来。我解下那上面旧时的帕子,是慕容凌那方青色的锦帕,抿抿嘴,凑合的捂在面上出了门。
敲了敲门,屋内响起襄露的声音
“进来”
进屋时襄露正在看书,一手拿书,一手支在额边。几缕湿润的发肆意的在他浅古铜色的面上。黑色狭长的眼睛晦暗不见底。整个人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便给人一股叱诧疆场的霸气和邪魅狂狷的锐利。我有一瞬间的晃神,这才是真正的襄露吧。他下意识里深埋的那个襄露。
“清蝉,你怎么来了?”又恢复了憨厚儒雅的笑。
他其实什么都看得比别人明白,真实的他一定是狂傲不羁的。一定是有件事,是因为他的锐利与智慧了解了他承受不了的真相,才潜意识里将自己变成这样子。
“正好我也有事和你说。”襄露放下书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清蝉你在别处没亲人了,你暂住到我将军府如何?”
“不用了,我已找到了去处。我家以前在江南杭州有个远亲……”
“哦,怪不得你之前就说想去杭州,那我也不好勉强。你休息一下,明天我先送你去杭州再回京城。”烂好人的嘴脸啊~~~
“没关系,你先回京吧,我自己也可以的。”
“那怎么行,你一个姑娘家。”
“无防,露大哥,进店里你应该看到堂前的肖像了。”我瞟了瞟他,一脸复杂的神色,便继续开口:“其实我就是画上之人,相信露大哥也看出来了。我以前在京城,因为一些事才去了月落城。之前瞒了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讲了很多,唯独没有说我是月落城的守护仙一事。襄露最后还是烂好人的表示了理解,说是不会问我我不想提的事。
烂好人……我走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刚刚那个襄露,走到门前,遥看了眼楼下对面的房间,到底是什么事,要让他把自己泯灭掉呢。怎么样才能找到最真的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