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儿和小月在门外久久听不到一丝动静,不由心急如焚。两个人正商量着撞门,夙昔将门打开:“我有些东西要查。”
第一句话就将二人说得愣住。小月飞快地看了一眼屋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她看向夙昔的肩,有些担心道:“宫里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您的伤怎么样?”
“不碍事。”夙昔摇摇头,将昨晚的事情大致说了说,两人皆神色大变,夙昔不待她们反应,追问道:“我的手帕,自来都是你二人保管。”
满儿和小月一听立刻申辩:“姑娘,我们什么都没做,不是我们。”
夙昔点头:“不是你们。那药有特殊气味,如果你们做了手脚,拿到手帕时就发现了,你们一直在我眼前,没有这个机会。御医说药顶多在手帕上留一两个时辰。推算起来,要么在上马车之前……”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要么在马车上。但马车逼仄,我会有所察觉,所以一定是在府上动的手脚。我刚刚在房间里将昨天的事回想了一番,从我梳妆到出门,手帕是随手扔在桌子上的。那个地方容易得手,我临出门随手放到身上不会发现异样。”
小月和满儿松口气,姑娘信她们就好。
“是谁这么做的?太欺负人了!”满儿道。
“能够到姑娘房里来的,应该就是我们院子里的人,其他人来,我们都会注意的。”小月皱眉道。
夙昔笑:“这件事不简单吗?打一顿不就知道了?”
满儿瞪大眼睛看着她,这个方法会不会太残忍?她嗫嚅道:“姑娘……他们,他们大多是无辜的……”
夙昔笑得凉薄:“那人下毒的时候可没觉得我无辜。小月还不去?”
小月一惊:“姑娘……小月不敢。”
“满儿年幼心软我自不怪她。可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见识过多少,不要告诉我你只有这点胆子。”
小月咬牙,转身去院子里揪人。
夙昔看向满儿:“你帮着她,下不了手就帮她把人弄到院子里来。”
满儿有些畏惧,可到底还是去了。
下人们自然不那么听话,叫嚷着不肯出去,小月是什么样的人,对付几个丫鬟婆子并不吃力,一脚踹翻叫嚣得最厉害的一个婆子,凶狠地看着众人:“还要闹吗?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是从哪儿爬出来的?那里面不听话的人多了去了,最后不是一个个乖得不得了。怎么,你们想试试那里面的手段?”
众人被吓住,是啊,勾栏里面见不得人的手段多了去,夙昔浸淫多年,又能从那种地方爬到高处,怎么会没有手段?不敢再挑衅,乖乖到院子中站好。
夙昔满意地看了众人:“叫来你们只有一件事,昨天我被人下了药,凶手就在你们中间。满儿心善,不愿你们受皮肉之苦,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招认。现在,说说吧,昨天谁进过我的屋子?谁下的药?”
众人先是一惊,而后面面相觑,都垂头不语。
夙昔点头:“不肯说是吧?前面两个给我趴到凳子上。”
夙昔话音一落,下月就扯着两人到凳子上。两个丫头吓得大哭,死命不肯趴好。
夙昔笑得好看,站到她们跟前:“你知道女人身体哪里最弱吗?要不要我告诉你?”
两个丫头一瞬脸色苍白,后面站着的人俱都惊出一头汗。
夙昔见她们乖乖趴好,对小月道:“打吧,有一口气在就行。咱们时间长,一个个,慢慢来。”说着看了底下的人一眼。
众人不敢直视她的眼,极力避让。此刻夙昔再是笑靥如花,在她们眼里也都如披了画皮的恶鬼。
小月找来一根木棒,冷了心肠,一下下毫不留情。不多时那小丫头就见了红,叫声越来越凄厉,直到后来几乎发不出声来。趴在另一条凳子上的丫鬟已经簌簌发抖,等到小月丢下奄奄一息的丫头朝她走来时,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滚落到地上涕泗横流,对着夙昔猛磕头:“小姐,小姐饶命……小红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请小姐饶了我吧……”
夙昔不为所动:“是不是,打了才知道。小月!”
小月面色端凝,过去扯起那人按到板凳上,棍棒噼里啪啦响起来,丫头先是哭求,最后也没了声响。
小月停了惩罚,转头看向后面的人,目光所及之处,人都后退一步。
两个嬷嬷已经支撑不住,二人指一个丫头:“她……我昨天看到她去了小姐的房里。”
剩下的丫头俱都惊醒过来,连忙附和:“我们也看到了!”
那个丫头花容失色咬牙道:“我只是进去给小姐添水的。”
“不,我看到了……看到你从枕头下拿出过一个瓶子。”一个与她同住的丫头说。
被指正的丫头怒极:“你知不知道你说什么?这府里姓陈,你想清楚。”
其余众人似乎这才想起来,她们是夫人的人,这府里根本就没有夙昔什么事。先前指正的丫鬟婆子再不多言,那丫头见状十分得意,回头看着夙昔:“小姐,我们是夫人的人,小姐没有证据就滥用私刑,是不是得跟夫人老爷说一声,”
夙昔微微一笑:“我是上了族谱的陈家小姐,又是被赐婚的将军夫人。你说,我处置一两个丫头,要跟谁报备?”
丫鬟怔住,其余人也怔住,是啊,今非昔比,夙昔已经不一样了。
“不管怎样,你也不能将莫名的罪状安在我身上。”
夙昔走过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漫说是安罪名,就是我失手打死了一个丫鬟,你又能怎样?有没有听你的姐妹说,哪个夫人心绪不佳错手杀死了一个丫鬟?然后呢,丫鬟如何了,夫人又如何了?嗯?”
众人人登时大气不敢出。
丫鬟白了脸,也是慌了:“不……你凭什么?你没权处置我,我是夫人的人。”
“凭你现在是我的丫头,小月!”夙昔看向她。
小月被她目光一扫,霎时一个激灵,上前去抓她,丫头自然不肯奋力挣扎,怒视夙昔又飞快地看了小月一眼,小月两个耳光将人扇晕,随手按到凳子上,棍棒就落了下去。那丫鬟先是大骂,然后求饶,最后惨叫,一声声,在盛夏的夜里尤其森冷。
听到这声音的府里人竟都不敢前来,围在院子外被这一幕吓得腿都软了。
丫鬟咽了气,小月白着脸到夙昔身边站好。
夙昔看了两个不省人事的丫头对其余人道:“这两个无辜,你们找个大夫替她看看,好生照料。”说完扔出两个银锭子。
又对已是吓得魂不附体的满儿道:“禀告下姑姑,说这丫头说是陈夫人让她下药害我的,我气不过处置了她。”
满儿抖着唇,跑得飞快,此刻她不敢再带着这院子里,也不敢看夙昔一眼,离开正好。
其他人忙捡起银子将两个丫头抬回房间,院子里只余下一地血腥,和压抑的静谧。
“把她葬了吧。”
小月点头,转身长呼口气,暗自侥幸躲过一劫,并没发现夙昔盯着她的目光有多阴冷。
满儿跪在厅中,身子瑟瑟发抖。
陈想眉操起茶盅想要砸向她又觉得她无辜,只得狠狠扔在地上。
满儿往后挪了一步,避开碎片,身子埋得更低了。
“放肆!当真放肆!还没过门呢,就给我摆起将军夫人的谱儿了!杖杀丫头,说出去好听吗?混账东西,让她滚过来见我!”
满儿将头紧扣在地上:“姑太太……姑娘,不小姐昨天中了迷药,落水又受伤,这会儿实在过来不得。”
“还敢说昨天,是谁把筠儿扯到水里的?我没找她算账她倒是蹬鼻子上脸了!有力气打人,没力气过来见我是吧,好好,我去,我亲自去见她!”
“姑太太!姑太太,奴婢求您了……那个丫头……那个丫头该打啊……她说她是夫人的人……对,她说她是夫人的人……”满儿只想拦着陈家夫人,脱口就说出这么一句话,说完了却反应过来,是了,她攀扯到李筠,陈老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姑息的。
陈想眉果然停住脚步:“她说她是夫人的人?”
满儿点头:“那些婆子说见到她进屋下药,她没有否认,反而还让她们想清楚自己是谁的奴才。我们姑娘怎么会相信这是夫人的主意,可她的确是夫人送的人,而且口口声声说是夫人的人,所以……”
陈想眉找来一个小丫头,只见她点头,表示满儿所说不假。
陈想眉虽怒恨难消,但到底冷静下来。筠儿万不会让人这样陷害夙昔,那丫头一定包藏祸心,且筠儿如今有了身孕,这种祸害可不能留在家里。夙昔动手,倒也不是那么难容了。
不过她得告诉子落,让他们去摸摸那背后的人,毕竟子落就要离开了,在筠儿回来之前,家里还是肃清得好。当即也不愿再去管夙昔了,对满儿摆手示意退下,自己转身去了陈坠的院子。
陈坠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主意,只是这样,对夙昔的举动更是摸不准了。她究竟是站在那边的?信没信那丫鬟的谎言?
满儿长长地舒了口气,从陈想眉的院子里出去,往回走去。
到了院子门口,却有些不敢进去了。从她认识夙昔以来,夙昔一直是美丽的,聪慧的,甚至是仙女一样的人物。刚刚那样血腥的一幕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她也会用雷霆手段,翻掌之间就能抹掉一个人的性命。那些轻蔑的语气,视性命如草芥的神色,一幕幕在她脑海中回旋。
不,不是的。姑娘是不得已的,那人差点害死了她,她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姑娘是为了自保,她还是个好人。可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她,罪魁祸首是可恨,可那两个无辜的丫鬟呢,她们也许就再不能起来了,小月下手丝毫没有留情,就算不死也残。
两种声音在脑海里打架,撕扯她的心,满儿痛苦地捂住脑袋,反身迅速跑进夜色中。
夙昔透过窗户看她跑开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
——
转眼又是几天,李筠依旧没有回府,陈坠几次上门也拒不相见。虽然皇帝让人瞒着宫里发生的事,可陈坠三番四次上门,被又三番四次被顾府的侍卫架出去,却是被很多人看到了。
府外开始一些传言,说是陈夫人要同陈坠和离。到了纳彩这天,顾府一点动静也没有,传言更甚,说顾将军要悔婚,转娶陈夫人。
皇帝看不下去,下了明旨,两府不得不操办起来,顾府没有长辈,顾则言又没有心思,管家只得亲自过问采办,勉勉强强也算走完仪式。只是最后关于成婚,陈氏夫妇却吵了起来。陈坠非要李筠回府,身为当家主母和长嫂,理应主持婚事,李筠并不同意,表示并不想见到陈坠和夙昔。
二人僵持许久,最后陈家姑奶奶出面,直接将陈坠赶走,逼他随胡镞使者返胡,正好两边互通有无,让陈坠离开冷静一下。等他回来时,夙昔已经嫁到了将军府,李筠的气大概也消了。
皇帝看着陈坠递来的折子,想着探子的回话,李筠的确想和离,然后与顾则言一起回则辽。陈坠不同意,并且认为顾则言从中挑拨,意图夺妻,二人决裂。皇帝是不信顾则言会做出这样的事,看陈老夫人的态度也知道,但他相信,陈坠心里一定是这么认为的。没有哪个男子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被惦记,还惦记这么多年,何况陈坠就是个胸无大志,无容人之量的人。他走更好,只让他有去无回。皇帝陛下朱砂一挥,赫然一个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