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九年秋,一天中午,笔者路过一个称暮屿的村庄,见村前集聚许多人,笔者怀着好奇心走近一观。为了解这个宰牛诀窍,便问对方贵姓大名,对方回答:“我姓刘名守勤。”笔者接着问:“艺从哪里来?”这时宰牛的站直着笑嘻嘻地说:“学的就是道貌岸然,用的就是这把刀。”看完他宰牛的全过程,我才表了谢意回家。
看过刘守勤宰牛,使我想起了《庖丁解牛》一文。庄子的用意,无非要人们从中悟出处世之道和治世之道。那么庖丁的解牛之道到底是什么呢?一是重道,即重视规律,研究规律。文惠君问庖丁技何至此,庖丁回答说:“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也就是说他对道(规律)的重视与研究超过了对一般技术的钻研。二是明道即反复实践掌握规律。他经过反复研究之后,完全掌握了牛的生理结构,解牛时可以不以目视,而以神通。三是行道貌岸然,即抓住关键,依道而行,他“依乎天理,批大隙,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到了关键处,他便“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慎微。”以上便是庖丁的解牛之道,而“依乎天理”,“因其固然”则又是他解牛之道的核心。“以无厚入有间”,只是他“依乎天理”的表现形式。因为他“依乎天理”,“因其固然”,所以他的刀用了十九年,解了数千头牛,“刀刃若新发于硎”;因为他“依乎天理”,“因其固然”,所以他解牛才合于《桑林》之舞,中于《经道》之会。
庖丁解牛的技艺所以高超大型,是因为他依道行事,文惠君由此而悟出的养生之道是什么呢?也即顺应自然,不违规律。这一观点,庄子在《养生主》的第一段就明确地提出来了。他说:“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这句话的大意是“顾其自然之理以为常法,就可以保护生命,保全天性,养护身体,享尽天年”。《养和一主》一文的中心论点是“缘督以为经”,而“缘督以为经”的思想的核心是“一切顺乎自然”,亦即是依道行事。庄子在另一篇文章《至乐》中还讲了一个“鲁王养成鸟”的故事:“若者海鸟上于鲁郊,鲁侯御两觞之于庙,秦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鸟乃眩视忧悲,不也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已养养成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这则故事则从反面阐明了“背道”则不能“养生”的道理。鲁王的主观愿望是要把鸟养好,但他没有顺应鸟的特性和鸟的生活习惯,“逆乎天理”而为之,结果把鸟养死了。
解牛要“明道”、“行道”,养生也要“明道”、“行道”,由此可见,庖丁之言不解牛,而在养生也;而庄子之意不在养生,而在言道也。
庄子是道家的重要代表人物,而道家的基本思想用一个字来概括,便是“道”。何谓道?庄子说:“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源,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庄子•;大宗师》)有人认为这是一种神秘的唯心主义的观点,其实不然。他说道貌岸然是客观存在的,不是外在的什么东西造成的,更不是伙的;道是道理,是规律,它没有形体,看不见摸不着,但可以理解,可以体会。庄子为打破人们当时对道的神秘的观念,在《知北游》中指出:道是无所不在的,它在蝼蛄和蚂蚁身上,在小米和稗子里面,在瓦壁里面,在大小便里面……孔子从而问焉,曰:“吾以子为鬼,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曰:“……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地”。这个泅水的汉子讲的游水道便是“顺从水性而绝对不凭个人的好恶”,这与庖丁所讲的“依乎天理”、“因其固然”同出一辙。
《浑沌开窍》:“南海之帝为鲦,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鲦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鲦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此独无有,尝试凿的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庄子•;应帝王》)。这则寓言说明了“逆乎天理”“背道”而驰的坏处,这与《鲁王养鸟》一文的主旨也是一致的。
至此我们不难看出,庄子是在反复告诫人们要依道貌岸然行事。则道则益,偏道则损,行道则存,背道则亡。要行道必先明道,要明道必反复实践。要明牛之道,先必接触牛,了解牛;要明水之道,先接触水,了解水。反复实践以明道,“依乎天理”而行道,正是庄子在多篇文章中要阐明的观点。所以通过《庖丁解牛》一文,我们可以管窥庄子的哲学思想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