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个光盘是什么?”,我看着3岁的女儿,擦干一滴滴缓缓流下的泪水,明明知道那是父母还在时给我买的葫芦娃DVD光盘,却又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妈妈,这个相框里的小朋友是你吗”?看着女儿手里的相框,是的,那是我,那个照片里掉了门牙还开心笑着的是我。
在丈夫死去整整一周年又一天后,我回到了这里,回到了人生前二十年居住的房子,自从父亲患病去世,母亲又因为悲伤过度在那个阳光普照的清晨离去,那一年,我整整二十,本以为我可以一个人留在这个大房子里自生自灭,用很快的速度和父母去另一个世界相聚的,直到那些罪恶的亲戚来我家抢走了所有的东西,她拿走了母亲生前最爱穿的衣服,他搬走了父亲珍藏多年的白酒,接着是,锅碗瓢盆,蜡烛灯泡,他们像吸血鬼一样,由开始的借,到最后的哄抢,直到那天夜里,家里最不值钱的梳子被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恶人带走以后,我坐在自己的床上,任由眼泪由眼眶到脖颈深处,我不敢反抗,因为我害怕,父母已经离我远去,我本以为这些被叫做亲戚的恶人是我可以最后握住的救命稻草,到最后,留给我的是越来越空的房子,是只有我自己脚印的门前空地,那晚,我逃难一般离开了这里,带着我所有我能想到的一切应该带的东西,逃离了这个地方。
我独自一人回到这个大学上了两年的城市,不顾老师和室友的劝阻,办理好退学,走向校门方向,那天,初秋的阳光是温暖,情侣的笑容很美好,英语角的那些人用蹩脚的英文诉说着自己的想寻找的快乐,我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头无力的倚靠着玻璃,流下那滴泪后,住进了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沙发的房子......
在这个城市,无依无靠,每日拖着疲惫的身躯和空洞的心回到自己的小世界,过着清贫的日子,只求自己能够活下去,桌子底下放好了积攒很久的安眠药,无数次的想要用最简单的方式结束自己深陷泥潭的生活,我不敢,也不甘,理想与梦想深藏着,保留着最后的一丝期盼和憧憬安慰自己要活着,我等着天会亮,却已经习惯了在黑暗里生活。
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变得好了一点,认识了新的朋友,学着做好看的发型,买漂亮的衣服,成为部分人眼里羡慕的对象,学着笑,学着接受新鲜事物,学着隐藏自己的过去像身边的每一个人一样过正常人的生活,有了对爱情,对家庭,对未来生活的憧憬,这些改变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同时也在深夜一次一次的告诉自己,要和每个与之交流的人正视,要说出自己的想法,要大胆的笑,要大声的哭,要在KTV拿着话筒大声唱出来自己一个人时候练习无数次的歌曲。我有正常人的生活,我是正常人,也是这样无数次的暗示和刺激后,不再去自卑,去接受一些新事物,去尝试很多,去学习很多,如果那段时间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的话,我想肯定不是救赎,是适应,既然心里还有希望,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甚至可以夸张点说,既然还想活着,就只能去适应,适应到自己看着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那一天,我躲在拥挤人潮的地铁角落里,不顾旁人的眼光,撕裂般的嚎哭着,疯子一样任由眼泪打湿车厢的空气,最后回家无力的倒在自己的小床中。我相信他,他的笑容是温暖,他的举止是优雅,直到在醉酒惊醒发现压在我身上亲吻我的他,我用最大的力气推开他,夺门而出......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中,浑身颤抖,那不是怕,更不是恨,像是一支被惊涛骇浪卷离海岸的小船,漂着,转着,不知觉中再次靠岸,如今又被卷入茫茫大海之中。不知是第几缕阳光透进来用余热烘干了满是泪水味道的枕头,很用力的睁开眼睛,盯着手机,忽视过那些未接来电和短信。妈,今天是你的忌日,你和我爸在那边还好吧。
几年后,我遇到对面坐着的他,谈吐优雅,脸上保持着一丝从容,一缕淡然,轻握筷子的手指修长嫩白,细碎的胡渣,脸上的酒窝会随着有节奏的咀嚼若隐若现,似乎还挂着微笑。我的心里是紧张,是害怕,是不适应,还是这个小小的快餐店,他像一阵风一样坐到了我的对面,我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温文尔雅的吃起面前盘子里的炒饭。多久,没有和一个异性这么近距离了,就连这个快餐店的老板都知道我是不喜欢有陌生人和我同桌吃饭的,迟疑间,抬头,再低头,他在微笑着盯着我,身体一震,起身的瞬间,他的一句你好在身后响起,我不敢回头,也不会回头,匆匆离去......那一天,熟悉的快餐店,还是不停的嘈杂声,暗红色的塑料盘子,变形的不锈钢勺子,墙上挂着的发黄菜谱,都是依旧如初,只是那一天多了一个他。只是多了一个盯着我微笑的他。
三十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落寞?不仅仅是已经开始衰老的容颜和走下坡路的身体,更是对生活没有好奇没有期许,只求安定平稳。是惶恐?保留坚守着最后的一丝坚强和信念,不敢停下脚步,仍然会去努力追求自己想要的所有。是美好?是一个女人褪去稚气经历过种种以后保留着一颗单纯美好愿望的内心,同时可以处变不惊的对待所以的事物。这一年,我三十岁,眼角的细纹,被磨平棱角的性格,固执的事情和顺其自然的心态已成习惯,不知觉中已经在这个城市打拼很久,买了自己的小房子,一屋一床一书桌,再无任何多余的装饰,有着一份安定的工作,可以随时来一次旅游,有着固定的生活朋友圈,内心有一丝自己对人对事的固执和倔强却活成了随遇而安的样子。
在那个男人无数次的坐在楼下快餐店盯着我微笑以及搭讪后,我妥协了,直到那天电话里他告诉我他再也不想盯着快餐店发黄的菜谱考虑吃哪一个吃了无数次的盖浇饭以后,我们有第一次的约会,他是不善言谈的人,但会在我因为工作的事情乱发脾气的时候静静的坐在我身边当我的出气筒,他是不懂我小心思的人,但会猜不透我想吃什么午饭时把我所有喜欢吃的全买给我,他是爱我的,推掉了朋友的应酬,也努力的戒烟,会主动告诉我他每天所有的日程安排,工资也会如数的交给我保管。在那个阴雨天的早晨,我们结婚了,是的,旅行结婚,没有任何仪式,是他决定不要举办的,不顾他父母的劝告,没有问他为什么,我知道他在用他的方式替我保密着我没有亲戚的事实。我们有了自己的女儿,我们像万千个普通的家庭一样,用心经营着自己的小家庭,他让我辞去了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我开始学着做饭,曾经靠着泡面过活的我也开始告诉女儿不要吃垃圾食品,他的啤酒肚也在为了家庭一次次的应酬后越来越大了,生活里从未有过争吵,女儿也乖且听话,这可能就是很多人渴望与追求的最普通的柴米油盐的生活。
那一天,我看着他的脸,似曾相识的安详,拉着女儿一遍一遍的呼唤他,身边是安静的,我听不到婆婆撕心裂肺的哭喊,听不到急救人员和邻居的叹气,更听不到自己心碎的声音,直到女儿的那一滴泪无意间沉重的打到我的手臂上,我抱着女儿泣不成声。心脏骤停,来不及再轻轻的唤我和女儿起床吃早饭,他便离开了我们,葬礼上,我告诉女儿,爸爸已经去世了,不会再回来了,不要怕还有妈妈,这不免对一个刚刚3岁的孩子过于残忍,我不知道怎样做,也只能这样做,这个事实我要让她很快的认识到......那之后的一年里,我和女儿相依为命,女儿很懂事的从来没有问过她爸爸的事情,只是总是会在睡梦里一遍一遍的叫着爸爸......
坐在老房子的院子里,看着多年风吹日晒的掉色残破的花盆,一阵微风,回想着那么些年的过去,本来就近视而略微模糊的眼睛被泪水一浸而变得更浑浊,用手轻轻的向太阳穴的方向抹干泪水,回到屋子里,新买的电视开着,女儿已经在沙发上睡着,吃掉治疗头疼的药,期间掉下一颗赶快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放进口中,电视随意的换一个演着电视剧的频道,和女儿一样被午后的阳光照着不知觉间在沙发上一个瞌睡瞌睡到傍晚。
她叫如一,她是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