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三个月后，她提出去一趟西藏，去朝圣，去荡涤我们的爱情。在高原的白云下面牵着彼此的手奔向看不到的天尽头。
“你说西藏的云会是像重庆的云那样以极缓的速度蔓过天空吗？”她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说。
“不，他们更自由，他们逃离了喧嚣，再也不用每天望着城市里那些焦头烂额的人。”我笑着看着她满的面默然，“就像我们一样。”
她，转过头来，倒在我的怀里，我仿佛抱着全世界。
“俊，你记得吗？我们去找工作的时候。”她开始跟我讲我们的曾经，短暂而美丽的曾经，就像短短的夏季，“那个老板要我陪他，我当时很为难，如果我不去，那么这份工作很有可能泡汤。是你跳了出来，说：‘我们走！不稀罕他这点破钱，难道我们有手有脚！难道还找不到工作吗？就算穷得吃不起饭！我也不允许我爱的人去干这种下九流的工作。像你这样的企业迟早倒闭，你迟早要把牢底坐穿！’那个肥头大耳的老板，顺手叫来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准备把我们‘就地正法’。你毫不犹豫地上去跟他们拼，抓起酒瓶往他们头上猛地砸去，就像一个武士为了自己的荣誉而战一样，你为我而战。你一把抓起我的手就向外面冲去，冲到大街上，一直跑，不知疲倦地跑。我们似乎都感觉不到累，或许这就是爱情吧，在危险中依然坚韧，就像鸟为了食物永远也不会感到疲惫，只剩下获得后的满足。”
我渐渐地抱紧她，害怕她像那时一样离我而去。我凝视着车窗上那些雨破碎的痕迹，它们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就像我和她一直不厌其烦地爱着彼此。尽管她始终重复着一些很傻的问题，譬如：云会不会累？我爱不爱她？我们之间爱情算不算草率？我从来都是耐心地去解答这些看似白痴的问题，绝不生气，也绝不严肃地去说她傻。因为我知道，她的背后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悲伤，她总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吸引着我的注意好让她不孤单，不再陷入她回忆的沼泽，去想那些曾经的曾经。
她将目光投到我的脸上，用极其有爱的眼神，打量眼前这个她爱的男人。“俊，我想了解你的故事就像你了解我一样。”三个月以来，她第一次问我除了云和爱之外的问题。这让我有些意外，一时间找不到满意的答案，于是我沉默了一会，说：“我是一个简单的人，简单到就剩下思想的人。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遥不可及的远方而退学的人，他们都说我是疯子、傻子，有着大好的前途而不去脚踏实地。但我觉得人生不能像下象棋一样逻辑严密，总要有些新的滋味。我的父亲为我安排好了今后的一切，读书，工作，就连我的婚姻也同样。我就想一颗棋子，在画满纵横线的方格上，举步维艰。“简单点好啊！没有痛苦的回忆和过去，就像一张墨迹极少的白纸。不用害怕，突然有一天，从梦中伸出来把你抓进现实的笼子。”她做起来望着窗外急促而浑浊的江水，“俊，我相信你是爱我的，你是个聪明的人，我的曾经你应该都猜到了吧，我也没有必要再去跟你赘述了。”
我们彼此交换着彼此的曾经，同时也交换着彼此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的车到了拉萨，风雨渐止。那些云用最为优美的姿势蔓过高原如洗的天空，高远而宁静，如同身临于书中一般。不，那些书上的东西在此时也变得黯然失色了。风开始吹过那些飘扬着的五彩的旗，寺庙里传出浓郁而低沉且婉转的号声，在九月的高原上遍传，一切显得那么神秘而又亲近。草上还挂着未干的雨珠，脚一碰便如珍珠般散落一地。她冲向广场的中央，望着天大喊：“俊！我们到西藏了！这里的天真的就像书里所讲的那样诶，蓝而深邃。”我的心里很欣慰，因为此时她不再像个经历过伤痛的女人，尽显少女的天真。她将头发打乱，在广场中央跳起舞来，旋转然后停止，然后又继续……周围的人都把所有的目光投在她身上，他们鼓起了掌，我也跟着鼓起了掌。我看着她的舞蹈，就像一个藏族姑娘在高原的天与地之间为自己唯一爱的人而跳，然后上去与她的爱人相拥，亲吻。她的男人骑着马踏过弯弯的小河送她回家。
“我美吗？俊？”我朝我笑，“俊？”
此时我从遐想中醒来，说：“美……就像一个藏族姑娘。”周围的人都笑了，她也笑了，我们都笑了。
我们穿过人海的广场，去大昭寺许愿，转经。她在寺庙就像个不为世事而困扰的孩子，突然她问我：俊，你许了什么愿？她的眼神里洒满了童真。我说：我希望你一直爱我啊。她又跑开了，在人潮中穿梭，灵活得像个精灵。
“俊，我们去看雪山和草原吧！”她兴奋地喊道，“我想去天尽头，再也不会来了。”她大笑起来，笑声很响亮，很好听。
“我也想去天尽头，瑾！”我喊着朝她跑去。我们躺在庙里的草地上看着天上的云，就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在歌乐山的时候，安静而美丽。
“俊，我们就这么一直下去吧！”她望着云靠在我的手臂上，“我爱你。”
她又哭了……眼泪沾湿了我的衣服，流进了我皮肤。我又一次紧抱着她，就像在车上那样，我忽然感觉她是那样的脆弱，那些笑与乐似乎都只是剪影，都是泡沫。在这个历经沧桑的女人面前根本都不值一提，就像苔藓永远长在阴暗的角落一样。她只需要一个家，一个爱人和一段单纯的爱情——没有太多杂志，透明如水，也许这也是我只能给她的吧。
那天我们去了草原，看了雪山，还骑着马穿过弯弯的小河，但这一切似乎显得那么僵硬，就像工笔画似的。她爱我，我爱她我们一直重复着类似的话题，好像除了这些，我们的生活好像一无所有，对还有彼此的曾经和这趟交换了彼此的曾经的旅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