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座位上时,她已经睡着了。白天的倦意被擦成了一副安静可人的模样,流海还是那样垂着,手靠在窗上,仿佛整个车厢都为她而所沉寂了下来,她的故事也沉寂了,只听得到火车摩擦铁轨的声音和偶尔小孩哭闹声。我从包里取出一件风衣,披在她的肩上。俯身时,看见她身上的淤青和累累伤痕,我似乎看到了她白天时沉默和生气以及他所说的那个故事。我的心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拽着,我想去解救面前这个女人,想给她一段自由的恋爱,但我终没有叫醒她,说:我爱你。只是轻轻地将风衣披在她偏体凌伤的肩上就去睡了,当我正准备离开时,一双粗糙的手拿住了我。我转过头去,是一双明亮的眸子,眸子里透露出渴望,如同在长时间的阴雨天后,对阳光的渴望。
“别走。”她的声音很小,带着祈求。于是我坐了下来,她告诉我,我可以叫她“瑾”,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说。我就呆呆地坐在那儿,靠着椅子傻傻地望着天花板。
“我是个不幸的女人”她哭了,“我以为我可以去拥有一段无暇的爱情,一个温暖的男人。但世界并非如此。”她的眼泪从苍白的脸颊上滚落下来然后蒸发然后又流……
我转头看那个叫“瑾”的女人,递给她一张纸巾,说:“至少你还有你自己,有一段旅行和远方”她哭得比先前厉害了:“我们一起走吧,一起去流浪吧。”
我仰天长叹:“我不知道。”又一次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她的头渐渐靠了过来,头发散在我的脖子上,是有着玫瑰香的。我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逐渐恢复平静。窗外的地平线被太阳的光晕染红,早起的鸟成群地飞过清晨,飞过太阳,去远方。
我开始入睡,世界与我无关,喧嚣与我无关,我的梦自成一个世界。
……
当我从梦中醒来时,天已近黄昏。早起的鸟又一次飞过太阳,这次它们不去远方,他们要回家了。
我发现她正用她那干净的眼睛单纯的望着我,脸上显露出一副期待的样子就像干枯龟裂的土地期待着甘霖。我知道她所期待的回答,我并没有开口,只是装疯卖傻地揉了揉眼睛。她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失望,因为这在她的意料之内。起身,我打算去抽烟。她拦住了我,说:“学生不应该抽烟。”于是我坐了下来,听着手机里李志的歌。
“你喜欢听李志?”她说,“我也喜欢,因为我感觉你我在他的音乐面前都只是一个普通人。无论富有或贫穷,就像我一样。”
我没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此时,广播里传出打破了我沉寂的内心:“旅客们列车还有15分钟就要到达本次旅途的终点——重庆站。请你清点好行李,准备从车厢两头下车。祝您旅途愉快。”我站起来把箱子取下来,回过头对她说:“我们该走了该去流浪了瑾。”她立马起身,就像获得了一次救赎,露出一副欣喜的欢快模样,使劲地点着头。我明白,她此时的心情是难以用语言所表达的。
我牵起她的手,表面上看去很粗糙,但实际上柔软得就像花瓣一样。我说:“我握住了一朵花。”她笑了,很灿烂就像一朵花从尘埃中盛开出来。我拉着她来到门口,看见站台外站满了来接人的家属,却唯独没有我们的份,然而我们并不感到孤独——我们就是自己的家属。
我一直拉着她走出车站,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我第一次牵着一个除我母亲外另一个女人的手。外面下起了雨,在八月闷热的季节里疯狂地敲打着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同时也敲打着我们。我为她撑起了伞,她转过头望着我满脸幸福的表情。
“我们接下去哪儿,瑾?”
“我也不知道,就这么撑着伞一直往前走吧。走到雨停风止,走到日出黎明,走到城市的边缘,在那里生活、工作、相爱,然后结婚生子。”
我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于我面前这个女人有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
那天夜里我们俩拖着箱子走了很远,沿途的人形形色色。我觉得他们都在看着我们,看着一段萍水相逢的爱情彼此搀扶的前行。最终我们在等公交的站台上停了下来,她靠着我,头发湿湿的散发玫瑰的香味,望着雨后迷离的灯光和天上蔓过城市的乌云,呆呆地。
空旷的街道上行人少之又少,只有些被雨水打湿的梧桐叶和星星点点的积水。她突然起身,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爱你!俊!”我震惊地跳起来,搂住她。她哭了,我也哭了,两颗孤独的心逐渐相融。那晚我们一直待到快天亮了才离开,那个夜晚也许是一段爱情的开始吧。我无从得知,我只需要去珍惜眼前这个爱我的女人就足够了,什么开始或结束都与我无关,至少她现在还在我身边,又何必去患得患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