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回忆注定美好,有些回忆却注定伤人。
连豆豆想,她的回忆,大概就只剩下了伤人。
三百年,对一个人类来说,实在太长、太长了。长到她记不清很多事,甚至记不清很多人,她不记得曾经那些所谓“美好”应该是怎样,似乎从认识那人开始,她就已经离“美好”很远很远了。
而且,离开时的情形太过悲伤,留下了那么多的伤痛和辜负,这些这些,三百年来日夜将她折磨。
所以她从不敢去想从前。
刚来无忧宫时,她整日浑浑噩噩,不知云夕雾里,连活着都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想报了恩便安静死去。后来知晓这里是巫族,便有了希望,想去找祈莲终老。她知晓阿诺,她不认他,其实是不敢认,毕竟在所有所有人里,他被她辜负得最多。
以之生命为代价。
她欠了他,岂是一条命那么简单。
连豆豆平静地望着眼前的大公主,不卑不亢道:“承蒙大公主抬爱,我才有幸与阿诺相识,我知道我欠他太多,用尽一生也还不尽,大公主放心,我绝不会让历史重演,这一次我一定会护他平安喜乐!待我……见过祈莲族人,此生心愿已结,一切便但凭大公主吩咐。”
巫马芊芊眼神微动,她……果然是不知。
“平安喜乐……”巫马芊芊喃喃,沉痛的闭上双眼,难道一切竟真是天意?
再睁开双眼,巫马芊芊已然下了决断:“想要护他平安喜乐,谈何容易?你如今仙骨已失,血契已废,身无半丝灵力,尚且连三百年前都不如,拿什么护他?!”
连豆豆刚想开口,巫马芊芊却再言道:“三百年前,五族之战死伤惨烈前无仅有,巫灵预言却并未消失,若是真的发生第二次五族之战,以你的性子,你能保证不会参与其中吗?你若参与,又希望阿诺如何?莫不是要他再去救你一次?”
“更何况……”祈莲……想到阿诺哀求自己的神情,巫马芊芊还是没能说出口。
“即便你不想参与,得连杏者得天下……”巫马芊芊正视着她的眼睛:“祈莲连杏,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你可知,三百年来,有多少人想要找到你,又有多少人想要杀了你?!”
巫马芊芊缓缓走至殿中,端坐椅上,她平静地喝了一口茶,平静道:“我巫族从来无心天下,也不愿再理天下纷争,只有一件事确如你所说,那就是,我希望阿诺,平安喜乐。”
连豆豆垂头不语,许久后,她缓缓开口道:“多谢大公主提点,该当如何,连杏明白了。”
连豆豆知道,这些话,普天之下便也只有大公主会同她说了。
其实即便她不说,她也多少晓得。
三百年前她酿下的大祸,终归要弥补,欠下的债,终归要偿。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她没有认阿诺的原因之一。
“我乏了,你退下吧。”巫马芊芊右手捏了捏眉心,左手对她挥了挥。
连豆豆略低下头,缓缓退了出去。
听到脚步声渐远,巫马芊芊缓缓抬起了头,她轻轻将左手放在了小腹上,眼神中流露出无奈与决绝,她不能让阿诺冒险,也不能让腹中的烯族皇子冒险,烯族动,天下动,这是个死结。
连杏,对不起,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不能帮你。
第二日一早,连豆豆在颠簸中醒来,却发现自己正在巫马诺言背上,周边全是树林,她揉了揉眼睛:“我们这是去哪里?”
巫马诺言回头,阳光下他的笑容干净而纯粹,他笑;道:“去祈莲。”
“真的?!”连豆豆惊讶,连指尖都在颤抖。
巫马诺言将背上的她掂了一掂:“当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连豆豆高兴地搂紧了他的脖子:“阿诺!谢谢你!”
巫马诺言顿时被勒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咳、咳、咳,松开,快松开……你……谋杀亲夫啊你!”
连豆豆吐了吐舌头,赶紧松开,她看着他的后背,轻轻开口道:“阿诺,你真的长大了,以前都是我背你的。”
巫马诺言邪邪一笑:“你一直在强调我长大了,是不是在暗示我,我们可以正式成为夫妻了?”
连豆豆古怪地看着他,实话实说道:“不是,只是觉得……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以为他还在襁褓里,却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突然学会了说话、走路,变得不像自己的孩子了。”
巫马诺言脸一黑,两手一松,将她放下地来,咬牙一字一字道:“连豆豆!有、胆、你、再、说、一、遍?”
连豆豆有些后知后觉,急忙摆手:“我不是说你是我的孩子,我是说像、像啦……”察觉到他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有所好转,连豆豆赶紧再改口:“这只是一个比喻啦,我的意思是,没有陪着你长大,我很抱歉。”
巫马诺言这才脸色好转。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到祈莲?”连豆豆拉着他的手期待地问。
巫马诺言朝她的后方抬着下巴示意道:“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