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泽晶正独自一人在大殿内敬香拜佛,就听见大殿的侧门里隐隐传来了脚步声。北泽晶转头望去,只见侧门内有一个尼姑正掌着灯漫步而来。
“阿弥陀佛!”来者双手合十地说了一声,便渐渐来到了北泽晶的跟前——这尼姑不是别人,正是蝴蝶,“我佛慈悲,女施主此时还在敬奉我佛,其虔敬之心令贫尼感动!”
蝴蝶说着,便向北泽晶深深地施了一礼。
北泽晶见了,赶紧还礼:“师父夸奖了。弟子前来,是来向佛主请罪的,何言感动呢?只是师父在这样的时辰还在辛劳,倒让弟子十分感动。只是弟子看师父有些眼生,想必是新来的吧?”
蝴蝶听罢不禁一惊,赶紧说道:“施主说得正是。贫尼法号‘了空’,原本在徐州养心庵,只是养心庵不久前不幸发生山火,生灵涂炭,房屋坍塌,幸存者寥寥无几,贫尼实在无处可去,只好到这里寻了我的表姑慈心师太。”
北泽晶点点头:“哦,原来你是慈心师太的侄女,弟子这厢有礼了!”
北泽晶说着,重新向蝴蝶施了个礼;蝴蝶见了,也赶紧还礼。
蝴蝶道:“女施主,你为什么要这样客气?莫非你——”
北泽晶回道:“啊,了空师父,我也是慈心庵的弟子,是慈心师太收下的我,只不过我没有剃度,是慈心师太收的俗家弟子,论起来,你还是我的师姐呢!”
北泽晶说完,浅浅地一笑。蝴蝶听了,赶紧双手合十。
蝴蝶启唇道:“阿弥陀佛!师妹聪明伶俐,慈母善心,一看就是心志极高、将来修行颇深之人,贫尼有你这样的人做师妹,真是三生有幸了。”
蝴蝶的话说得北泽晶心里很舒服,特别是蝴蝶所说的“将来修行极高”几个字更让北泽晶动了心:“师姐,您说我将来会是‘修行极高’之人,这话可是当真?”
蝴蝶听了,立刻闭紧双目,两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之人是从来不说谎的。贫尼修行有日,像师妹这样天分极高之人是一看就看得出来的。”
北泽晶喜道:“师姐,那你说。我将来真的会得到佛主的宽宥,会有极高的修行?”
蝴蝶听了,又将双手合在一起:“佛经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佛主慈悲为怀,任何皈依我佛的弟子,只要虔心于我佛,处处依我佛的教诲行事,都会修成正果的。”
北泽晶黯然道:“可是,可是……师姐,我有时候,有时候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可我并不是有意背叛佛主的教义,我……我只是职责所在,迫不得已!”
蝴蝶轻声道:“啊,师妹,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而心中备受压抑!”
北泽晶看着蝴蝶:“是的,师姐,我就是处在这样的情境!我每次做事回来,都感到受到佛主的谴责,心里备受折磨。师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蝴蝶闭眼道:“哦,师妹,世间多有难解之事,所以才皈依了佛门。只要师妹心中有佛,做事克制,就是因世事无奈而暂时做了违心之事,并经常到佛主跟前请求宽宥,我想,佛主也是会谅解于你的。只是师妹切记我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教诲,万不可在尘世间流连得太久,切记,切记。”
北泽晶说:“啊,师姐,听了你刚才这一番话,我的心里敞亮多了。师姐,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蝴蝶看着四周说:“是的,慈心师太慈悲为怀,收留我在这里,我一定尽我之所能,在此地多做一些利于苍生之事。”
北泽晶听了,脸上立刻显出了兴奋:“师姐,我会常来这里的!希望我每次来的时候,都能见到你!”
蝴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只要师妹高兴,师姐愿意时时在这里恭候。”
北泽晶高兴地说:“师姐,那……小妹先走了!”
北泽晶说完,高高兴兴地走了。蝴蝶望着她的背影,眼里露出得意而又复杂的光。
8
然而,北泽晶没有想到,她刚刚回到宿舍,就接到了中村雄办公室的值班参谋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参谋,问:“你好,北泽晶上尉吗?”
北泽晶答:“是的,我是北泽晶。”
参谋说:“我是中村雄将军办公室。中村雄将军请您到他办公室来一下。”
北泽晶问:“就现在吗?”
参谋在电话里说:“对,就现在,立刻。”
北泽晶答:“是!”
北泽晶放下电话,不禁感到纳闷儿,心想:“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急事儿呢?”
北泽晶满腹怀疑地来到中村雄的办公室,此时中村雄正坐在办公室里等她。
北泽晶道:“报告,北泽晶前来报到。”
中村雄道:“坐吧。”
中村雄微笑地向北泽晶伸了伸手,北泽晶坐了下来。
中村雄笑问:“北泽晶上尉,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跟岩本少校从小就认识吗?”
北泽晶答:“是的,将军。”
中村雄望着北泽晶笑了笑:“你对他……还有感情?”
北泽晶抬头看着中村雄,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将军,我和岩本君之间只是曾经有过的儿女私情,已经像风吹一般地散去了。现在,我只有对天皇陛下的效忠之情!”
中村雄听罢,满意地站了起来,踱着步:“好,很好!但是,我还是想看看你对天皇陛下到底有多么效忠?”
北泽晶听了,不禁愣了一下,轻轻地问:“将军,请示下。”
中村雄突然转过身来,阴冷地看着北泽晶:“你的下一个目标——是岩本少校。”
北泽晶猛地一愣,而后便狠狠地咬住了嘴唇:“是!”
中村雄随即向北泽晶摆摆手:“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杀了他,而是要你接近他,跟踪他。”
北泽晶疑惑:“这……中村先生?”
中村雄的眼里放着光,直直地看着北泽晶:“你要获取他的信任,并且要注意发现他的漏洞。”
北泽晶迟疑了一下,而后立刻来了一个立正:“是,一定完成任务!”
中村雄又说:“慢!你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任务——那就是,挖出他幕后的组织。”
北泽晶奇怪:“组织?”
中村雄说:“对,组织!我基本可以断定,他跟重庆军统没有什么关系,接下来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共党的人!”
“什么……岩本君会参加共产党?”北泽晶听了,惊愕地张大了嘴。
中村雄转过脸来,阴冷地望着北泽晶:“怎么,你质疑我的判断吗?”
北泽晶忙说:“不……不敢!”
中村雄道:“那你就去接近他,尽快地发现他跟他的组织。必要时,你可以伪装动摇,博取他的信任。我给你最大的权限,希望你可以完成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使命!”
北泽晶道:“中村将军,我明白了。”
中村雄说到这儿,注意地盯着北泽晶:“我很信任你,是吗?”
北泽晶回答:“是的,将军!”
中村雄:“那么,你能不辜负我的信任吗?”
北泽晶:“中村将军,我会努力的!”
中村雄:“那么好,你去吧。”
北泽晶转身走了。中村雄陷入了更深的沉思。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按动了电铃,随后,一位参谋闻声走了进来。
参谋进来:“将军!”
中村雄说:“给你个任务——跟踪北泽晶!”
参谋回答:“是!”
参谋应了一声,转身走了,中村雄这才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9
夜晚,南京街头,岩本心事重重,独自一人在街上行走着。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人影儿一闪,很快地就不见了。
岩本转过头来,迟疑了一下,而后站在路灯下假装着在看手表。就在这时,他看见路边的楼顶上的有一个影子忽地一闪,又不见了。
岩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他想了想,又继续往前走。他很快便拐进了一条小巷。
他刚进去不久,跟在他后面的北泽晶就从房顶上轻轻落地,而后小心翼翼地跟进了小巷。
谁知,她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岩本问:“你是在跟踪我吗?”
北泽晶一惊,猛地一回头,同时拔出了刀来。
从阴影当中走出的是岩本。北泽晶看着他,手里的刀在微微地颤抖着。
岩本慢慢地走了过来。
北泽晶道:“你早就发现了?”
岩本望着北泽晶冷笑了:“我学习间谍的时间,比你要长得多。怎么?你要刺杀我吗?”
见岩本这样问,北泽晶便索性把话挑明了:“你为什么要背叛日本?”
岩本一听愣住了:“谁说要背叛日本?”
北泽晶动了动嘴,没有回答。
岩本看着北泽晶义正词严地回答:“我没有背叛日本。”
北泽晶道:“但是你背叛了天皇陛下!”
岩本道:“日本就等于天皇陛下吗?”
北泽晶不由得愣住了:“你……你住口!中村雄先生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个赤色分子!我现在就杀了你!”
北泽晶说完,激动地看着岩本,而岩本却无动于衷。
岩本叹道:“如果你真认为我会背叛日本,那你就动手吧!”
北泽晶的嘴角在颤抖着,手里的刀在颤抖着,终于落到了地上。
岩本轻轻地嘘了口气:“你为什么不动手?”
北泽晶转过脸去,不再看他:“你走吧。”
岩本问:“去哪儿?”
北泽晶道:“去你的同志那里。”
岩本问:“我为什么要走?”
北泽晶说:“你已经被中村先生发现了,为什么不走?”
岩本听罢,不觉冷笑了:“他说我背叛日本,他有证据吗?”
北泽晶听罢,不由得急了:“你以为中村先生处置谁,还需要证据吗?难道你还想上军事法庭吗?再给你找个辩护律师?幼稚!”
听了北泽晶的话,岩本愣住了:“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北泽晶看着岩本,眼泪慢慢滑落下来。
岩本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她。
北泽晶轻问:“你为什么不再爱日本了?”
岩本看着北泽晶,轻轻地回答:“我爱日本,但是我不再爱天皇。”
北泽晶问:“为什么?”
岩本道:“日本不是天皇,日本是成千上万在战争和饥荒当中挣扎的国民,是失去儿子的母亲们,是用一头牛就可以交换的少女们,日本,就是他们的鲜血和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