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数战,御林二军的实力,轶凡已再清楚不过。此刻,莫说是带着玉姬逃走,刚出车门,没准就会被人给塞回去。迫不得已,轶凡也只能脱下轻甲给玉姬披上,而他自己,则套上了紫精盾。若真如人所说,紫精盾,神兵之威,轶凡想仗其所利,冲出一条路来,带着玉姬,逃将出去。
车厢当中,本来幽幽紫光,但轶凡铠甲刚一及身,由亮到暗,整套战甲竟慢慢地没了光泽,灰乎乎的,跟普通铠甲没什么区别。气血翻涌,四肢麻木,不知是其太重一时之间难以适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轶凡从内到外感到一种压迫感,很是难受。
光华尽逝,轶凡和玉姬都不知道是何缘由。不过此刻,旁边的宫女却很了然。虽没炫光激爆,虽不是当时生死一刻的惊心场面,但时隔近一年,紫精盾的光华终于再次褪去。见此情景,她奸猾一笑,捧出方才那支古筝,转轴拨弦,弹了起来。
时而铿锵,时而阴柔,时而高,时而低,她弹得实在算不得什么乐曲,音调变换,杂乱无序。直听得人脑袋发麻。
音语啁哳,即使放在市井,叫花子都不会捧场。可此时此刻,轶凡却低头闭目,听得很是认真。
“锵”地一声,一曲终了,轶凡抬头睁眼。紫精盾着身,他现在双目猩红,似有火中燃。从头到脚,凡是裸露的部分都变成了淡淡紫色。紫色的肌肤下面,血管膨胀,红紫对比,从外面竟能看得出血管内血流缓缓,并且就像一线线光束,条条血流都闪着幽幽光芒。
见轶凡变化如此,无论玉姬还是旁边的丫鬟,无不惊愕至极。但相较玉姬,旁边的丫鬟惊异之余却有一脸喜色,就像欣赏一件艺术品,贪婪地盯着轶凡。
“你看”这丫鬟又捧起方才那把古筝,一边摩挲着一边对玉姬慢慢说道:“紫精盾,其精魂已经渗透到他体内,一人一甲,他们两者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现在你看到的,这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怪物了呀!”
“那,那他不会有事吧!”玉姬担心地问道,这个时候她说话明显有些发颤。
“看来,你还是蛮关心他的嘛!不过步步为营,好不容易走到这最后一步了,可千万不要自乱了阵脚哦!”看着玉姬起起伏伏的胸脯,那丫鬟坏坏地说道。
“额,你说,等醒来他要是知道你所做的事后,会不会杀了你呀!好期待,好想知道到那时候他会怎么做哦!”说完,这个丫鬟又火上浇油地补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后悔了,现在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跟他过日子,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做。”玉姬说。
“诶呦,我的皇后大人,现在后悔,您不觉得已经晚了八百辈子了吗?别瞎想了,还是赶紧干点正事吧!”她边说边取出一只短弩交给玉姬,“十几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吧,快点出去把这只号箭放了去吧,您可是皇后,没人会多想,也没人会怎么样。哪像我呀,一个小小的宫女,一出去没准就被人家砍死了呢!”
听罢此言,玉姬无奈,也只好抓了短弩走出车厢。
外面,很多人被巨隼抓伤,但伤归伤,御林二军却鲜有殒命者。四周那些凶猛的巨隼,或死或伤,也大都动弹不得。舆论二军的方阵,此刻,又已列队完毕。
见此情景,却也没有多想,玉姬当即就举弩击发,紧接着“嗡”地一阵尖响,一直短箭拖着一束红光直刺青天而去。她放的是一支号箭,这种箭虽然威力不大,但箭头四面环有数只铁哨,箭身涂满红磷,不仅会发出尖锐的哨音,并且尾部还会拖曳有红色火光,一旦击发,即使身处几十里之外的人都能发现。
果不其然,号箭击出片刻后,遮天蔽日地,又有一大拨巨隼从天而降,这次它们数众最多,足有四五百只。
与此同时,铿铿锵锵,阴阴柔柔,车内,奇怪的乐音再次响起。
“去吧,宝贝儿,让人们见识一下你紫精神盾真正的威力。”丫鬟也不顾旁边的玉姬,直冲着轶凡,一边弹弄古筝,一边阴阴说道。
轶凡本就长得很威武,又有神兵护体,看起来有些骇人。现在,他却像是一只温驯的绵羊,听罢此言竟然躬身作揖,乖乖地闪将了出去。
车外,御林二军列阵严密,盾摞盾,刀连刀,当真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上空,此时已有四五百只巨隼结队飞至,可行到低空却并不落下,只是绕着方阵兀自盘旋。不仅如此,众人都看得到,这次,每只巨隼背上竟都还驮着一个人。
彼动我动,彼不动我也不动。一时,一上一下,一天一地,透着稀飘着的黄土,这两拨天下最强大的力量正隔空对峙着。他们都没动,而一旦动起来,也许就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死亡笼罩着天地,四周一片静谧,此时就连空中呼呼盘飞的巨隼也不再嚎叫,在背上主人的指引下,有规则地飞着。
移驾江南,老皇帝本应该是与老皇后同坐一车,但家国安危,政权交接,大事连连,两位皇帝索性坐在了一起,如此好来商讨实务。知道二皇所坐的是哪一辆车,轶凡出了车门就直冲着这车奔了过去。无刀无剑,只见他两手空空,但即便如此,周围虽然高手如云,面对着他的横冲直撞,却也没人能拦得住他。
方才激战正酣,长风没注意到轶凡,现在见他疯了似地朝二皇马车冲将过去,虽然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自然而然地冲到前方拦挡。
“轶凡,你……”四周的人本来就多,长风好不容易才挤到面前,不知状况,但见众人不约而同地皆挥刀冲轶凡砍去,一来他想拦住众人,二来他也是想拽住轶凡,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呼地就被轶凡一掌劈在了头上,当场就死了过去。
这时候,像是接到了信号一般,本来在低空中盘旋的巨隼也一股脑地全落了下来。身子本就硕大,它们也不管底下有没有人,一个叠一个,像山一样地堵在四周。层层叠叠的巨隼,加上其背上骁悍的鞑靼武士,最后再添上轶凡那不明就里的疯狂进攻,御林二军即使有通天本领,此刻也是绝近不了车身。
不过整个方阵现在确是一点也没乱,铁军三千,目标都很一致地往中间冲。可是中间那一小块儿,车队所占的面积毕竟很小,这样一来,真正能与敌人交上手的却也没有多少。
所有人,无论是敌是友,都铁桶一般地紧紧挤在一起。但越是如此,御林二军的战力恰恰越是最弱的。或人或隼,挤在最中间的,每一分秒双方都有大批殒命者:双方激战,鞑靼人拼了命地也要挤进马车去,而御林二军的人,硬是用尸体垒成肉墙也要把敌人挡住。
紫精盾着身,双眼血红,轶凡不仅刀枪不入,一时之间竟也变得巨力无穷。层层人山,就连死去的人都被挤着倒不下去,而轶凡却能像一只凶猛的斗兽,硬是用身体生生撞开众人逼进了二皇的座驾。
蜷缩在车厢一角,两位皇帝早就被吓得双股战战,见到轶凡突然撞破车厢闯了进来更是不知所措。也不管那么多,不说也不问,轶凡一只手拎了一只脖领,直接把两人扥了出去。
见二皇被擒,御林二军的人自是惊急,真的疯了地舍命往轶凡身上扑去。但一来有鞑靼人帮其拦挡,二来轶凡毫无章法,只两腿蹬踹前面的人就都呼啦倒下,一时之间,别人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见轶凡把两位皇帝拎了出来,旁边的鞑靼人赶忙上前接应。连拉带拽地,他们把二皇和轶凡都推到旁边最近的三只巨隼背上,由上面的人抱住,呼啦一声飞上天去。而此时,原来的四五百只巨隼,活着的已不足百只。
二皇成功被擒,剩下的鞑靼人自然也再无恋战的道理,本应该趁机随剩下的巨隼飞走,可再见他们非但不走,却是声声大喝从中间一个点使劲把御林二军的人往外挤,给剩下的巨隼腾出空间,让其飞上天去。
这拨巨隼由于要驮人,为减轻重量,身上都未粘涂任何沙石。见到皇上被鞑靼人捉走飞上天去,御林二军外层的弓弩手首先取箭搭弩,想趁其还没飞高时把这些巨隼射下来。可鞑靼人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们都坐在巨隼脖子处,反手把人质抱在身后。
第三章紫精冲天羽冠日
第一节
一个多月过去了,二皇、轶凡和玉姬分别被关在四间牢房里。每天每人只能吃两碗剩菜汤和一个发了霉的窝头,牢房里阴暗潮湿,不仅吃喝,就连拉撒也得在里面解决,一个月下来,在这恶臭连连、见不得天日的牢房里,每个人都饿得皮包着骨头。
这天,他们四人被领出牢房到了一间宽敞整洁的屋子里,在屋子的另一头儿,赵袁和顾朗半跪半瘫地呆在那里。
赵袁和二皇先后被擒,想必双方也都已知晓。他们都已经饿得两眼发昏,站都站不住了,大家虽是至亲,但此时、此情、此景,即使相见大家也自是昏昏地呆着,没有一点特殊举动。
不过这也难怪,都是油锅中的鱼一样的人了,大家一定都清楚,此刻除了听候死亡的发落,再没有什么可想,再没什么可做的了。
但多少,轶凡和玉姬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原先轶凡一直认为顾朗早已被杀,可今日一见,对方虽也被折磨得步履蹒跚,但好歹也算是活生生地呆在眼前,所以他忍不住地涌上了一阵小小的激动。
而至于玉姬嘛,她算是这些人当中最明了,最有小算盘的人了。虽然对自己的生死她一样也是吃不准。
“你们中原,实在是不小。原本打算有个十来天就能把它灭了的,可事与愿违呀!哎,最近忙着收割中原肥沃的土地,真的好忙啊,这不,都一个多月了才忽然想起还有你们这几号人来,实在是心系大家,索性过来看看。”人未到,声先至,言语之间虽尽是戏谑,但语调高亢,丹气沉稳,一听就是个一顶一的高手。
“哗啦”一声,账帘被门两旁的侍卫恭敬地拉开,丛外堂,有两人鱼贯而入。前面那人一身戎装,体型魁梧、步履稳健,正是萨索冶。他后面跟着的那人,约莫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长得很清秀,他脚蹬褐色兽皮靴子,身上披了一件白袍,袍子很是淡雅,上面只稀稀落落地绣了几点鞑靼人特有的云纹装饰。
后面这人虽年纪不大,但一走一动都能彰显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尊贵,他虽然没怎么说话,但从始至终萨索冶都对其尊敬有加,想来该是鞑靼王族中人。
“不管怎么说,来了的就是客人。不远千里,大家辛苦地来到这里,本来我们早就该拿出点东西来招待你们的,奈何军务的确繁忙,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大伙儿。不过还好,趁你们都还没有咽气,所以现在也还不算是晚吧!”萨索冶一边说着,一边命人抬上来两个大竹筐,里面摆满了吃食,有酒、有肉。
“我的皇帝大人。”萨索冶首先走向老皇帝赵恒,“这里就属你岁数最大了,岁数越大,老胳膊老腿儿的,自然也就死得越快。反正你也活不了几天了,这大饱口福的没差(?)就由你先来吧!”边说,他边从竹筐里拿出两个烧饼要递给赵恒。
赵恒两眼昏花,早就快饿得不行了,见烧饼递了过来赶紧伸出手去接。可他刚一碰到那烧饼,萨索冶的手却猛地缩了回去。
“总吹嘘自己是什么礼仪之邦,什么狗屁礼仪之邦,莫非你们就是这么讲礼仪的吗?”萨索冶把饼举向半空,像街井市民逗猴子一般,佯装生气地说道。
事到此处,赵恒自也明白:“谢大将军赐饭,愿大将军鸿福齐天!”
“不错,不愧是当过皇帝的人,领悟能力就是高!”说着,萨索冶突地飞出一脚,只轻轻一钩就让赵恒倒在地上,跪倒在了自己面前。
一国之帝,九五之尊,赵恒哪里受过这等屈辱?但人为刀俎,己为鱼肉,既已被擒为奴,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无奈之下,他索性俯身低头,跪着对萨索冶说:“谢大将军赏赐,祝大将军霸业天成!”
“哈哈哈,哈哈哈!”萨索冶一阵狞笑:“也祝皇帝您旗开得胜,洪福齐天!”说完,他顺手把手里的饼扔了下来,赵恒捡起,狼吞虎咽的,两三口就吃光了。
接着,萨索冶又把头转向新皇赵胤,依旧是如法炮制。有了先前的教训,赵胤直接跪倒:“大将军荣光满面,祝大将军早日完成霸业!”
见赵胤还算识趣,萨索冶也并没难为他,直接笑哈哈地扔给了他一个大鸡腿儿,看到对方狼吞虎咽毫无人样儿地吃着,他感到特别满足,特别有成就感。
转而,萨索冶冲着一旁的赵袁和顾朗,也扔出了三四个馍馍。他的手劲儿本就不小,调戏地这么一丢,那几个馍馍直撞到了赵袁怀中,打得赵袁一阵趔趄,要不是顾朗在旁边扶住,他也许就已经摔倒了。
“你们汉人就是矫情,两个馍馍碰一下就足够晃上几晃!怎么?我的三殿下,接不住,总能拾得起来吧,你只要冲着那馍馍磕上三个头,他们就归你了。”萨索冶一阵坏笑。
“哼”仅剩的一只手扶着旁边的柱子,勉强能够立直,赵袁使劲挺了挺身子,一脸的不屑。
“怎么?你嫌它不好吃么?”萨索冶明知故问,面色很是阴邪。
“呸!”顾朗一边双手扶住赵袁,一边往那几个馍馍上吐了口口水。“谁稀罕你们这些鞑靼狗吃的东西!”
顾朗自是饿的没了多少气力,但他气沉丹田用尽了力气,这句话却也说得十分威严、十分霸气,在这死气沉沉的屋子里足震得人心中一凛。就连跪在地上猛啃着骨头的赵胤也是突地一顿。
“好!有骨气,汉人要是多几个你这样的也不会亡得如此之快。你俩早就该死了,之所以留你们到今日,也就是为了让你们一家人好好聚聚。既然今天已经聚齐,那你俩也就如此上路吧。放心,看你们如此有骨气的份上,我会给你们各自留一个全尸,死后也会把尸体运到你们帝都的皇室坟冢中厚葬的。”听到顾朗的谩骂,萨索冶突然地一凛,面露杀机。
“哼!随你的便吧!”赵袁双目犀利,直盯着萨索冶慢慢的说道,依旧是一脸的不屑。
“哼哼!”作为回敬,萨索冶也冲他俩轻蔑地一撇。不过,马上他又把头转向了赵胤:“我的皇帝大人,您吃得还习惯吗?不够的话,这里还有很多。”
“恩,恩,还好……”赵胤不知道萨索冶要干什么,心中大骇,说得很是嗫嚅。
“你放心吧,皇帝大人,你们汉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是不会死的。”
“你觉得,这场战争,你们还能打赢吗?”萨索冶全神贯注地盯着赵胤,突兀地问道。
“不,不能……”赵胤依旧很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