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星海为何要挑战慕怀风?
黄金和财富永远都是战争的主要根源,只有挑起诸国纷乱,朱家自可广结绿林草莽、横财大发,才有可能摆脱衡水黎家的掣肘,被人摆布驱使真的很不舒服啊!
而要做到这一切,苍焰神教恰是最好的导火线,诸国每年进贡给云阳王朝的岁贡已然很繁重,如今再加上沙漠中的魔教,对各国而言,可谓雪上加霜。
但即便这样,诸国也未曾有反心,或说不敢。这些年来,云阳帝君会不知道苍焰神教的存在?可偌大个王朝,都没有出兵围剿,更没有丝毫风声流露,这难道不能说明某些问题?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林文清明知道苍焰神教这些年一直在卧榻之侧、与自己分一杯羹,却没有丝毫动作,难道是仁慈?自古君王最无情,若沙漠中的魔教真是个简单的杀手组织,恐早已被吃了个干净。
要知道在整个六合,或说五州,想要苍焰神教覆灭的家族宗门可谓多如牛毛,不说豫州衡水的黎家、北方陵州的广陵王……单论偌大个锦州,想要除去魔教的人杰异士,就可以堆满唐不拉外的祁连山脉,还得一个叠一个的堆。
可以说,魔教在整个六合可谓树敌无数、人人得而诛之。可就算这般,苍炎神教依然屹立大陆,除了有强大的靠山外,更多的是,沙漠中的苍焰神教很特殊、或说特别。
不提那带龙首面具、神秘莫测的教王,单论八方影刹、谁不是恶名昭彰的杀神?仿若鬼魅的影魂、一把幽沙行天下的千冥,王座上那个以明杀著称的清冷少女……
更遑论修为惊天的左右护法、手段毫不弱于八方影刹的三大长老。最为重要的是,苍焰神教有三千迅影,那是一柄柄正欲出鞘、岑亮锋利的弯刀。
那些‘弯刀’都是极有天赋的后辈,比如总系着黑色兽纹犀带、为慕怀风送来衣物的少年,十五岁的年纪就有气武三转的修为,可比得上松莞云莱宗倾力培养的小溪君。类似彭光贵的存在,想必整个迅影堂还有很多……
不是想必,是势必。
对这样的一个组织,衡水黎家、云阳帝君没有绝对的把握,断然不会轻易出手,一方面忌惮苍焰神教身后的庞然大物,另一方面则是苍焰神教的年轻人太多。
是的,年轻人太多。
杀手组织本就让人忌惮,拥有无数天才后辈的杀手组织更让人忌惮,这就是苍焰神教的特殊性。
若说这是个野花盛开的时代,那苍焰神教便是被人‘悉心’灌溉的花圃,假如有人想打它的主意,不说辛勤的园丁不答应,单论那些野花也是有刺的,想要采撷总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没人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长年居于金陵皇宫深处的林文清自然懂如此浅显的道理,远在衡水的黎家本就以商屹立大陆千年,更不会做赔本买卖,至于传闻中与八方影刹之首有瓜葛的广陵王,都选择了静观其变。
这世间从不缺推波助澜的主儿,锦州第一门阀朱家明知诸国连横、兵发魔教是死局,但依然要践行,可见其险恶用心。
如果一片棋子的舍弃可以搏得胜利,那舍弃又何妨?
南方三十六国是可悲的,因为他们的自信源于无知,这样的棋子不但可悲,而且可怜。
如今在朱家的推动下,这片棋子慢慢步入了死局。
诸国之宴是开端,杀死王座上的少女是导火索,兵发苍焰神教,大局定,战乱起!
而在杀死少女之前,借由比试‘失手’将对方影卫杀死,不就挑起了争端?
争端起,岂不是更好杀人?
……
……
对于那些需要战争的人而言,战争是正义的;对于那些对一切失去希望的人而言,战争是合理的。
于朱家而言,只要战乱起便可功成身退,这样看战争是极好的,亦可说是正义的;于诸国而言,这场战争是合理的,但他们没有对一切失去希望,反倒斗志昂扬、满怀希望。
这便是无知者的悲哀。
但在众多无知者中,帕特里克最先醒悟,当他看到王座上的小姑娘时,他便知道自己等人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这场战争远没有想象中简单,甚至可以说是不合理的。
他没有对一切失去希望,所以私下找了易容过后的少年。可今夜过后,战争将再次变得合理,因为朱星海点燃了导火索,伙夫出身的帕特里克失去了所有转圜的可能。
帕特里克脸色苍白,想对身旁安静坐着的慕怀风说些什么、或是提醒几句,但那个眼神明亮、神情端庄的少年却已经到了场间。
风萧萧兮月宫寒,慕怀风抚剑而立,平静的看着十余丈外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少年,但内心并不怎么平静,他轻轻摩挲着腰间短剑,这代表着他有些紧张。
虽说自己这一个月来一直研习铭文通鉴,更是每夜都会去席萝房间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杀手。但要面对的,是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朱星海,对方的资质、剑术都乃上乘,若不是这些年沉迷女色,慕怀风毫不怀疑对方的武道修为还能更上一层楼。
当然不可否认,他也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可如今没有玄元、再加上身份只是个小小影卫,就算含着金山银山长大,对今日的战斗仍是于事无补;还有,出于某些原因,他并不想动用惊雷剑法与浮光步。
所以,他想赌一赌。
朱星海有些不舒服,可能是眼前少年表现得太过平静,提着朱家宗剑问道:“你多大了?”
慕怀风应道:“明年立秋过后,便是十六。”
“快十六岁的人,还未修习成功,不就是个废物?”
这位含着金钥匙长大的朱家后辈嘴角闪过一丝讥讽,他对苍焰神教的残酷略有耳闻,看了一眼王座上的小姑娘,阴测测道:“这样的废物竟能在苍焰神教活下来,莫不是得到了某种特殊照顾?”
他未将话言明,可语言最有杀伤力的地方,不正是模棱俩可、引人遐想?
夜色凉如水,空旷的大殿上有些冷,但更冷的是小姑娘的脸。
慕怀风依然很平静,只是握剑的手更加用力了,看着那张昏暗的脸,微微加大了声音,“我能在苍炎神教活下来,而你却未必。”
他没有刻意反驳,只是平静的说了一个事实。杀场间的残酷,被压制玄元的天才与普通人并无异同,想要撑下来,太难。
他也没有说不能,而是说了未必。
“你能在苍焰神教活下来,却不代表论剑招就能赢了我。”
这句话的隐含深意是,你能在苍焰神教活下来,却不代表能在我手中活下来。
王座上的小姑娘是要死的,眼前配短剑的少年也是要死的,既然都要死,那就早点开始吧,朱星海面色一冷,沉声道:“出剑吧。”
佩戴短剑的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还是你先出剑比较合适。”
朱星海怒极反笑,不再多言,修长的手握住剑柄,缓缓将剑自鞘中抽出,只是这般简单的动作,便有一副宗师之态。
周遭观战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的静。八方来使神情微异,便是站在缺了门牙的老使者背后的小溪君,神情都变得凝重了很多。
面对此人,认输,不算丢人。
身着黑衣的门阀之主朱敬业依然闭目养神,在他看来,这场战斗毫无悬念,那又看它作甚?
朱星海站的位置,恰巧临近拱窗边,他回头看了一眼幽绿的蔓藤,面部有些扭曲,狞笑道:“既然如此,就莫怪我以大欺小了!”
慕怀风神情肃然,右手轻按在剑柄上,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那个字。
--请。
声音犹在幽静的殿前夜空里回荡,窗边的那株蔓藤,忽地震颤不止,仿佛要断掉一般,夜风骤起,一道残影乍现,朝着远处平静而立的少年急掠而去!
“赤霄剑!”
帕特里克认出了朱星海手中剑的来历,那把饰有七彩珠、九华玉的寒光逼人的宝剑,竟郝然便是锦州朱家的宗剑--赤宵剑。
赤宵又为帝道之剑,当年是云阳帝君的佩剑,据传林文清凭此剑于汜水怒斩寒隐谷,硬生生劈出了锦州第一险地--天堑崖。
多年前,金陵深处的清绝男子想让门阀朱家臣服,不惜发动诸国战乱;可在即将成功那一刻,衡水黎家出手了,林文清受了重伤,花了大气力才逃脱,随身佩剑赤宵更被迫留在了朱家祠堂。那一次,这位云阳王朝的皇帝差些身死,却在荒漠中遇到了当时身为伙夫的帕特里克……
不知是黎家的意思,还是出于警视,赤霄剑从此成为了锦州朱家的宗剑,那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居然将家族宗剑,交给了朱星海随身携带,这说明他是何等的疼爱这个儿子,说明他对朱星海寄予了怎样的厚望,更代表着朱家已然决定把传承交到朱星海手里!
所有人凝息注视,他们很想知道那个场间安静而立的少年,会如何面对朱星海这看似简单、实则凶险的一刺?会选择格挡?还是会选择斜挑?
当赤宵剑距离少年仅有三寸的时候,少年动了,他没有选择格挡,更没有选择斜挑,他选择了拔剑。
所有人都被他的动作惊了一身冷汗,此时拔剑,难道不为时已晚?
帕特里克五花肉的脸上早已汗出如浆,活脱脱像一堆‘油团’,王座上的小姑娘虽知道自己影卫想做什么,但娇小的身子依旧微微前倾,很白、如粽粑叶的小手更握成了拳状。
下一刻,寂静无声的殿上响起一片惊呼,随即一刺耳的声音落入众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