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之后,除了剩下安装灯具和开关,木子和明泽的新房已基本装修完毕。为了有更多样式和种类的灯具可供挑选,木子和明泽来到了离家很远的灯饰大世界。由于没有便捷的交通工具,木子和明泽只得搭乘公交、倒上地铁,外加步行很长的距离才到达目的地。看着琳琅满目的灯饰,木子和明泽逛了一天,走到浑身酸软才精挑了几款灯具,打好包准备拎回出租屋里。因为挑选的各样灯具体积较大、重量不轻。没有便携交通工具的木子和明泽两人只得扛着、拎着满满的大箱小包一路步行到地铁站口。
七月的阳光热辣辣地炙烤着武汉大地的每一片角落,水泥和沥青夹杂的道路上,不断升腾起阵阵包裹着热浪的尘土。木子跟在明泽后头,看着明泽一手用力地将一只硕大的灯具托举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掂着沉沉的三四款灯具的集合包装箱。仅走了一小段路,木子就看到,明泽豆大的汗滴不停地从头上沿着脖颈的方向,向明泽的后背滴落。一会儿的工夫,木子便看到明泽白色的棉质T恤被浸染地透湿。“明泽,把手上的大灯放下来换我来扛一会儿吧!”木子见自己还空着一只手,便追着明泽喊道。“不用,大灯重,会把你压坏的,还是我来吧!”明泽边匆匆回答着,边着急地向前冲着,不想让木子奔上前来抢自己扛在肩上沉重无比的大灯。木子加紧脚步跟着明泽,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她的眼神始终紧跟着明泽汗流浃背的背影。在猛烈刺眼的阳光下,她看到明泽肌肉里的青筋根根暴凸出来,泾渭分明......
从地铁口到乘车站台,需经过冗长而繁琐的上下阶梯。因害怕木子累到,明泽便叫木子站在台阶之上,放下灯具,自己则像蚂蚁搬家一样,来回拖运。“要是我们有车就好了,就不用这么累了!”望着明泽来回忙碌的身影,木子幽幽地感叹道。“电脑有了,房子有了,这算是你的第三个愿望吗?”明泽开玩笑似地问道。“可能吧,人总是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变得更好。”木子低垂着眼睛,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亲自陪同着装修师傅安装好灯具后,木子又到各大卖场订制了家具和电器。看着一样样家什搬进新居,木子才在装修新居的事情上松了一口气。因为新房的味道过大,并不适合小孩儿居住。为了节省开支,偿还新房贷款,木子便提出退掉租房,自己带小宝回木母家,明泽则搬到单位宿舍居住。考虑到贷款和租房压力问题,明泽同意了。
临回老家前,木子放心不下明泽一个人整理宿舍,便陪同明泽一同来到其单位的宿舍里。看着宿舍里落满灰尘、杂乱无章的杂物时,木子赶紧找来抹布,打来水进行清洗整理。清洗完后,木子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拿出一张崭新的床单,向空中抖了抖,平整地帮明泽铺在狭窄的床上。明泽的床,靠窗户很近,木子铺完床单后,便看到窗外耀眼的阳光从外至内投射了进来,将床单映照出一大块儿闪亮的白斑。为了遮挡住白斑,木子找来一张不透光的布,用夹子夹在窗子上面的细钢丝线上,做成了一副跟深圳一样的“自制窗帘”,帮明泽暂时抵御着窗外的炙烤和风雨。
木子帮明泽整理衣柜的时候,在衣柜的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大堆脏袜子,木子把它们放进盆里,接了水,双手用力地揉搓起来。看着木子因为用力,搓地通红的双手,明泽心疼不已,他伸出双手从背后环绕住木子的腰,并从水盆里捧出木子冰冷的双手,嗔怪道:“你别洗了,就没穿几次,都还没脏呢!”在宿舍的阳台上,木子熟练地将明泽的冒着洗衣粉清香的袜子举过头顶,抬眼晃过刺眼的光芒,熟练地用夹子,一只一只地将袜子夹在悬空的线绳上。
帮明泽整理好一切,木子才安心地带着小宝前往长途汽车站,坐上了开往家乡的汽车。隔着汽车上透明的玻璃窗,木子不停地向站在车外与自己只有一窗之隔的明泽挥手。她听到坐怀里的小宝不住地喊:“我要爸爸!”随着汽车的行进,爸爸越来越远,小宝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木子感到原本脆弱的心也“咯噔”一响,碎了一地......
木子和小宝走后,略感孤单的明泽开始报名学习驾照和更加专注地研究股票。因为买房消耗了股票账户上的大部分资金,仅存一点儿股本的明泽开始为资金短缺的事情忧愁满怀。驾校就在明泽单位的附近,每逢双休或是平日里休息的时候,明泽便会前去训练场,练上两把。然后,再返回宿舍空荡荡的房间里,夜以继日地用扫把模拟档位器反复练习。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明泽便顺利拿到了驾照。“木子,我们买辆车吧,这样我们生活就能如你所期望的那样变得更加方便了!”拿到驾照后,明泽兴奋地跟木子商量。“那哪来的钱呢?我们刚买完、装修完新房子。”木子好奇地问道。“要不然就先贷款吧,我抽空咨询过4S店,他们说买车也能贷款。”明泽回答道。“房子贷款,车子也贷款,那贷那么钱还得外加高额利息,我们还的上吗?”木子不无担心地说。“我还想办法就行了!”明泽略显烦躁地回答道。
得知明泽有贷款买车的想法后,考虑到之前买灯具时遇到的种种困难,木子也觉得买车可行,便着急着跟木母在家商量贷款买车的事情。商量后,两人却都觉得偿付高额的贷款利息给银行实在很不划算。于是,由木母出面,紧急在木子的姨妈中间,短时间地借到了一笔钱打到木子卡上,叫木子先拿去一次性付款买车,放弃高额贷款的计划。木子满怀感激地答应了,然后宝贝似地拿着银行卡乘上了开往武汉的客车。
当木子乐不可支地将银行卡放到明泽掌心上,并劝诫他买车不用贷款,只需用木母借到的一大部分钱外加自己贴补一小部分钱,便可一次性全款时,明泽脸上并没有露出轻松和庆幸的微笑。相反,木子注意到明泽沉默不言、不动声色的表情中流露出来的种种纠结和矛盾的情绪。明泽告诉木子:“现在股市刚开始启动,拿着借来的钱去买车还不如给我用来炒股!”“你疯了吗?用我妈找亲戚好不容易借到的钱去炒股?那万一亏了呢,我们哪来的钱赔呢?要知道股市的水很深,你只是在表面飘浮着........”木子惊愕地反驳道。听到木子的话,感到自己这么努力的研究结论,却不被木子肯定和认可。相反,还被木子轻视和侮辱,明泽低垂着头,沮丧极了。买完车后,考虑到家中还留有年幼的小宝,木子便急匆匆地拿着空空的银行卡再度返回了老家。
在木子执拗地坚持下,明泽闷闷不乐地将亏损后等待启动的股票给割肉了,并拿着股市割肉后仅有的钱来买车、交税、购保险。买车后的第二天,明泽打开股票账户后便发现之前一天割肉的股票竟然涨停了,而且接下来的几天便是连续几个涨停板。眼见自己等了那么久,套了那么久,刚用股票割肉的钱去买车,股票就开始连续涨停,明泽气地吐血,在电话里跟木子大吵了一架。责怪木子不应该要求自己违背意愿去全款买车,而应该按自己的计划去办理分期贷款。
一连很长一段时间,明泽都不敢打开自己的股票账户,生怕被不断剧烈攀升的飘红波段刺激到自己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也因为借钱全款买车这件事,明泽更加肯定自己挑股的眼光,和厌烦木子对自己轻易否定的态度。
木母为了自己和明泽找亲戚借钱买车也给木子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压力。钱既然是好不容易借到的,承诺给人家的本息,就得定时定量还,否则会没了信用,名声也不好听。木子想既然当初明泽购车有意办分期,那不如就把借来的钱当作分期,而且利息只用按普通的市场利率不用按高额贷款利率去还。她将自己的想法讲给明泽听,并催促明泽如期归还亲戚的借款,却听到电话那边明泽厌倦的“哼哼”声和不久的挂断声。捧着空空的电话,木子的心也空空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原本的炙热的好心为什么会换来这般冰冷的结果?
在木子的不断督促下,明泽买车的钱终因股票的亏损,最终没能如期按量还上。木子一个人带着小宝在老家也没钱还。倒是木母,考虑到女儿、女婿的实际困难,拿出自己的好不容易积攒了多年的养老金给贴补上了。一想到母亲的不易和婆家的薄情,木子的心底就隐隐作痛,她不知道明泽何时变成了这样,变得让她感到如此陌生和冰冷......
木子带着小宝在娘家一呆就是半年。期间,明泽只是偶尔过去探望过两次。每次探望木子娘俩过后,总是匆匆就走。每次临走前,木子总会抱着年幼的小宝依依不舍得将明泽送到长途汽车站。看着明泽坐在长途汽车上渐行渐远的寒冷的身影,怀抱着不断挣脱,用含混不清的童音不断大声呼喊“爸爸,我不要你走!”的小宝,木子感到心里拔凉拔凉的——就像站在一大洁白、鹅毛大雪纷飞的冬天,木然地吃了一个刚从冰箱里捧出来的结着冰的大西瓜。
半年后,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时节。等新近装修的房子味道渐渐驱散了一些,木子才稍感安心地带小宝返回了武汉。因为之前在娘家时,顺便报考了驾照。木子便跟明泽商量,请泽母暂时过来照顾小宝,自己则可以脱开身来安心回家考照。
按照跟木子沟通的,明泽拨通了泽母的电话,得知又让自己到武汉带孙子,泽母万般不情愿,将此事一拖再拖。明泽三番五次给泽母打电话,催得紧了,泽母才不得已勉强答应。泽母来后,木子交代了一下便急匆匆返回了老家。由于之前并没有碰过车,对车子性能、构造一无所知的木子,开始了坚难地学习和练习。因为担心年幼在家的小宝木母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木子学车的时候也是惴惴不安,杂乱地思绪不停在大脑中突兀丛生。
五月,武汉的樱花开始成片成林的盛大绽放,武汉大学的樱花节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络绎不绝游客的驻足。大学毕业几年的泽弟交了一个女朋友,其女友希望来汉看樱花,观樱花雨。泽弟跟明泽商量后,明泽欣然同意了,并欢迎他们结伴到汉游玩儿。
不久之后,泽弟带着女友坐上火车,倒上公交,到达了位于武汉木子和明泽的新家。到家的那会儿,是武汉飘着中雨、吹着冷风的午后。因为木子正在老家学驾照,明泽正在上班,不便来回奔波,便委托泽母带着小宝到公交站台去接泽弟其及女友。泽弟快到公交站台时,提前给泽母打了个电话,此时小宝正在午觉甜美的睡梦之中。
迷迷糊糊之中小宝被奶奶大声叫醒,边被紧急催促着“快起”,边莫名被告知“你叔叔和婶婶来了”。慌张中,小宝被泽母囫囵穿上了衣服,然后匆匆带出门去。刚出门的时候,小宝指着阴暗的天空对奶奶稚嫩地喊道:“奶,有雨!”边时,看着阴暗飘着小雨的天,泽母才记起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伞。但想着,回去拿伞怕是来不及接人了,便拉着小宝赶紧冒着小雨冲了出去。走着,等着,雨越下越大,尽管有泽母庇护着,小宝还是被淋得透湿。
刚起床后便出去吹风和淋雨,小宝当晚就发起了高烧,伴随无休止的咳嗽。一夜高烧不退,第二天一大早泽母便着急着给木子打电话,木子却身在异地,一时半会儿无法到家。泽母给明泽打电话,明泽却告诉泽母可以不用着急,先考虑用药观察一下。按照明泽的指示,泽母在家边用退烧药边给宝宝测体温。因为不放心小宝,泽母打电话催促明泽赶紧请假回家一趟,按照泽母的要求,明泽匆匆请假回到了家。到家后,看着小宝因喝美林渐降了体温,明泽便认为小宝已无大碍,提出带泽弟及其女友一起去武大看樱花。
木子从泽母口中得知小宝生病的消息后,坐立不安,赶紧向教练请了假后,马不停蹄、辗转踏上了返汉的归程。木子到达武汉新家时天色深黑,已是傍晚,泽母告诉木子,明泽回来后带着泽弟和女友到武大赏樱花去了。看着白色灯光下,嘴唇发紫,浑身发烫,呼吸困难的宝宝,想着还有心情去赏花的父亲,木子气愤不已拨通了明泽的电话:“我想问一下你,你这个父亲到底是怎么当的?为什么放着重病的宝宝在家不带去看病,却有心思去武大看樱花?”“我回家看宝宝没啥事啊,弟弟妹妹不容易来一次,便带他们出去玩玩.......”明泽吞吞吐吐地说。“小宝现在病很重,你能回来带他一起去看病吗?”木子迫切地说。“现在这么晚了,我现在已经在单位了,家跟单位这么远,我明天还要上班,今晚估计赶不回去.......”明泽轻声解释道。
挂下电话,木子朝窗外闪着桔红色昏暗灯光的街道看了一眼,此时已是半夜,早已没了公交。木子转过头来,看着身边因为病痛的折磨,难受不堪的小宝,心疼地对小宝说:“宝宝乖,再坚持一下,妈妈这就带你去看病!”说完,木子翻箱倒柜,找来就诊卡和病历,为小宝添上厚厚的外套,准备骑上自己的电动车载着小宝到离家很远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儿童医院去看病。看着窗外一片黑暗无边的天,泽母劝木子第二天早上再带小宝去医院。但是,考虑到小宝已经嘴唇发紫,呼吸困难,木子便执意带孩子立刻前去就诊。
在黑暗而冰冷的黑夜里,木子骑着电动车,载着泽母和小宝,往距离三环一个多小时车程的儿科医院奔去。坐在电动车上,木子看到一辆辆重型卡车“嗖嗖”地从身边疾驰而过,
听到耳边寒风一阵阵呼啸而过,留下的阵阵“簌簌”声。木子感觉手脚被冷风吹得有些发麻,便往袖口的方向缩了缩,咬着牙,顶着倦意和困意继续前行着。木子边前进边望着黑暗天幕中忽明忽暗的星星,它们倒影在路边的湖水里发出如银片般璀璨剔透的光芒。此时,木子轻柔地对小宝唱道:“天上的星,亮晶晶,我在大桥望星星,望见遥远医院门,妈妈是宝宝的大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