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人入宫胜旧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想红,只要能出头,能蹿红,能把自己憋紫,人真是什么手段都干的出来。红了这头,黄了那头,宫内已无人敢提起被贬去守陵的皇后,没人敢提不代表没人忌惮她,她留在那里总是个不安定的因素,万一哪天被召回来也是祸害。既然有人顾忌她,就有人出手整死她,那一尺白绫悬在梁上,吊起了皇后的头颅,她甚至无处喊冤,就驾鹤西去,然后一道黑影闪出,灵堂的大门砰的关上了。皇后的死讯传到了皇上耳里,他冷漠道:“按妃嫔礼葬了。”原来当年太后为了扶一个自己人上位,便害死了成帝的第一任皇后木婉君,因此成帝对许皇后没有什么感情。
树上的叶子半黄半绿,闷热的大地逐渐变得萧瑟起来,自从赵氏姐妹进宫后,玉贵妃倍受冷落,皇上来她寝宫的时间日渐减少,因此她恨得咬牙切齿,想伺机报复赵氏姐妹。玉贵妃新作了一首曲子,她反复地练习,打算在皇上的寿宴上献唱一曲,顺便羞辱不知天高地厚的赵氏姐妹,她得意地弹奏曲子,可琴弦骤断,手指流出了鲜血,紫云赶紧拿出手帕帮她处理伤口。紫云着急地说:“娘娘还是悠着点练,瞧您的手都出血了。”
“本以为除掉皇后,就能稳坐后位,没想到皇上玩了两个更嫩的,就开始轻视我了,我若不对自己狠点,等到别人对我狠时,我后悔都来不及了,”玉贵妃的眼中露出凶光,“今日这点血,我明日让她们一并奉还。”
寿宴上,太后和皇上端坐上位,皇子、公主、妃子、要臣等位于两侧而坐,等众人献完寿礼后,皇子们和公主都回到座位,夹着尾巴喝起闷酒。唯独皇上宠爱的黎阳公主坐在离他最靠近的桌旁,她只顾着和驸马打情骂俏,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另一位受宠的公主因道路受阻,没能赶回来,只送回了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它是江南4大名士共同画的《八仙祝寿图》,皇上睹物思人,碎念道:“朕的小公主居然没赶回来,真是无趣呐。”接着一众妃子依次演出绝活,给皇上献媚,每年的献技时间是妃嫔表现自己的绝佳机会,所以人人都摩拳擦掌,以求博得皇上的垂涎,当轮到玉贵妃献艺时,她穿着长裙,抚琴而奏,一曲《长寿》道出数不尽的感情,那曲子的词道:
生辰筵开惊鸿舞,歌声袅袅天心喜。
今朝祝寿捧蟠桃,仙岁齐山比松椿。
祥生蓬岛众仙聚,来年光影金银锁。
瑶池盛酒饮福禄,大汉江天红似火。
宫女按玉贵妃编排的舞蹈,用轻柔的脚步附和琴声,曲闭人言,精华的部分是玉贵妃的夸赞和无与伦比的演技,她绝对演得比孟姜女还冤,她的眼泪不止会毁掉长城,还会累坏很多的肾。“臣妾献上这曲长寿,是希望为皇上祈福,好伴随皇上千秋万世,”玉贵妃隐约露出她的手指,上面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明明只是轻微的伤口,玉贵妃却巴不得演成摔断了胳膊,若不学会这等出神入化的演技,又如何斗得过后宫中妖艳的姐妹。
太后的晶晶火眼早已洞察玉贵妃受了伤,她既然定夺要去除玉贵妃,就更不能让皇上起疑心,她抓住机会,赶紧给玉贵妃送去顺水人情,同时也让皇上觉得她一碗水端平,只要是他的妃子,她都能体贴对待。太后和善地问道:“玉贵妃的手是怎么了?”
玉贵妃露出诡诈的笑意,赶忙抽回了手,看来床上的功夫好,台子上的功夫也必定不会差,“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她含糊不清道。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容易引起别人的联想,尤其是皇上,皇上因此心疼地望了她一眼。玉贵妃拿捏语言的水平毋庸置疑,但这也在太后的预料中,“玉贵妃为了给皇上献曲,不惜伤了玉手,皇上真是该好好赏赐她了。”皇上最近不常去昭阳殿,自觉心里有愧,面部霎时变成了蟹黄色,对玉贵妃道:“朕一直挂念着你,没想到你为了一首祝寿曲这样费心。”玉贵妃甜甜一笑,她精益求精地练曲,只为了日后tunjing,不知磨破了几层手皮。皇上夸奖道:“来人,在朕旁边加个座位,让玉贵妃过来坐。”玉贵妃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依偎在皇上身边,迎接下一个节目。谁曾想赵氏姐妹在苏青阳的授意下穿得楚楚动人,她们给皇上准备了更惊艳的舞蹈,两人让乐师为《诗经天保》加了一段旋律,只听那词道:
上天保佑你安定,江山稳固又太平。
上天保佑你幸福,降下福禄和健康。
上天保佑你腾达,不愁事业不振兴。
上天恩情如山岭,上天恩情如丘陵。
恩情如潮忽然至,一切增多真幸运。
你像上弦月渐满,又像太阳正东升。
你像南山寿无穷,你像松柏长茂盛。
两姐妹和着旋律翩翩起舞,那纤细腰围让她们看起来轻盈自若,当赵荷德伸出手掌时,赵飞雁居然在那方寸之地舞首弄姿。皇上看得愣神,一直攥在手心的葡萄也忘了吃,只见两姐妹舞起轻纱,将藏在腰间的玫瑰扔到皇上的桌前,再反腰贴地,用嘴衔住玫瑰,露出酥软的胸,这舞姿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而一旁的玉贵妃表面拍手称快,心理却唾骂不止,心道:“这两个狐狸精,为了上位真是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敢使。”她此时深感回天无力,但绝不肯轻易认输,从前就是皇后也得让她三分,如今这两个妖精却想夺走她的专宠,那是不能够的。女人的醋意上来了,那股酸劲腐蚀得了厚重的铁板,这智商也在此时骤降,自然也就难以控制情绪。玉贵妃随手打翻了桌上的酒盅,皇上诧异地看着她,道:“玉儿怎么了?”
玉贵妃唉哟一声,打起圆场道:“本想给两位妹妹鼓掌,可不小心打翻了酒杯,臣妾自罚一杯,”她重斟一杯,一饮而尽,喝下的不是酒,是不能被上的嫉妒。玉贵妃碍于皇上的寿宴,敢怒不敢言,可相由心生,她轻微地咬嘴唇,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愤。太后对玉贵妃的表现洞若观火,决定借机刺激玉贵妃的神经,令她恼羞成怒,道:“我看赵氏姐妹的舞蹈倒是惊艳,她们入宫也有段时日了,不妨升作昭仪如何?好让她们沾沾皇上福气,以后死心塌地的侍候好皇上。”
“既然母后为她们请命,皇儿照办就是,”皇上冲着赵氏姐妹宣布道,“今天太后开心,要让朕加封你们,从此你们一个封为庄昭仪,一个封为德昭仪,还不赶紧谢过太后?”
“愿太后万福金安,祝皇上福寿安康,”两人行过大礼,露出灿烂的笑容。
玉贵妃攥紧了拳头,积怒于心,却不好发作,只能恭祝道:“两位妹妹入宫没多久,就受到皇上和太后的垂爱,以后你们可要细心做事,为皇上和太后分忧。”玉贵妃嘴上抹油,心里却装着火药,她心道:“老娘花了两年才爬到昭仪之位,你们进宫才半把个月,就受到这般宠爱,看来留不得你们。太后那个老东西也不安生,想借两只小狐狸激怒我,我才不会傻到现在和她撕破脸。”
太后说:“玉贵妃贤良淑德,你们要多向她请教后宫的事宜。”赵氏姐妹齐声呼谢,道:“臣妾遵命。”
“两位妹妹新封昭仪,何不让臣妾给她们安排一处新的宫殿,住得离皇上近些,好更贴心地服侍皇上,”玉贵妃看似和颜悦色,实则暗藏杀机,她心道:“给你们安排个好住处,我待你们越贴心,皇上日后越不会怀疑是我弄死你们的。”
皇上开心地说:“没想到玉儿考虑得如此周详,那你尽快去安排一下。”
玉贵妃妩媚道:“臣妾一定尽心办好此事。”
几位妃嫔在寿宴上明争暗斗,几位皇子却恪守着沉默是金的原则,他们静观朝局的走势,打算回去和谋臣商议后再做行动。玉贵妃急切地回到寝宫,憋住的气如同开了口的气囊,一股脑地喷了出去,她把桌面的茶具、花瓶扫到地上,只听见满屋的噼里啪啦声,“没想到两个小妖精这么快就骑到我头上了,”她又抄起一个瓶子,摔到墙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和她们势不两立。”
紫云噗通一声,跪在玉贵妃的脚下,拉住她的衣角,哭诉道:“主子不能为了两个小妮子气坏了身体,倘若让别人看到您百般埋怨,捅到皇上耳朵里就不好听了。”
“哼!我既然敢开口,就不怕她俩兴风作浪,就是再猛的浪,我也要把它拍在沙滩上,”玉贵妃口气趋于强硬,但再硬的石头也有化了的一天,她眼瞅着打小跟随自己的紫云哭得和泪人一般,也难免生出怜悯之情,道:“赶紧起来吧,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现在忍一忍她们,等日后有机会再送她们见阎王。”玉贵妃招手示意紫云贴近自己,悄悄地道:“我吩咐你些事情…”
过了几日,在一处废弃的宫殿内,祁红将一个布袋交给李德木,道:“你且依计行事,事成之后,自然会有你的好处。”
“我…我一定按祁主子说的办,”李德木嗫嚅地应承下来,面色却露出不安,可粗心的祁红竟没有察觉出异样。
长秋宫内,太后震怒于卧榻之上,所有太监、宫女跪在地上,不敢言声,太后道:“谁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在长秋宫内偷东西?”祁红心灵神会道:“这种妖风邪气可助长不得,我看得严查此事,揪出真凶。”
“我看偷东西的人未必有这个胆量,十有八九是受人唆使,你吩咐下去,务必查出谁是幕后的主使。”太后又把苏紫阳召来,叮嘱道:“动静别闹得太大,省得惊惹到皇上,你拿着我的手谕去各宫搜查,找出证据就好。”苏紫阳接过手谕,道:“我这就去办。”他在半路向两名侍卫问道:“皇上现在身在何处?”一名侍卫颔首答道:“皇上正在未央宫内训斥百官,我们先去哪里搜?”苏紫阳明知太后的矛头对准了玉贵妃,可不问缘由地搜查昭阳殿,难免惹人非议,便道:“你们觉得先搜哪合适?”他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递给侍卫,让他们帮自己决定搜索的方向。
“不妨先搜两位新昭仪的紫薇宫,她们根基不稳,好欺负,再说如果皇上退朝回到紫薇宫,我们要是再想搜查,恐怕就不大可能了,”侍卫抬起眼珠,查看苏紫阳的神色。
“她们正当红,惹她们不好吧?”另一个侍卫说。
“皇上喜新厌旧,哪天再来两个更骚的,她们保准过气。”
苏紫阳说:“说的在理,那我们先搜紫薇宫,再查昭阳殿。你们都给我提点神,事情办好了,我一定为你们讨重赏。”少顷,三人来到紫微宫内,只见赵氏姐妹正端坐在桌边喝甜粥,赵飞雁呷了一口,而赵荷德用手指在口上摩挲,似乎有什么心事。三人向赵氏姐妹施了礼,然后苏紫阳说:“奉太后口谕,前来搜查赃物。”
“你居然敢跑到紫微宫撒野,也不怕我将此事告知皇上,治你的重罪。”
“卑职自然不敢怀疑两位娘娘,可是这是太后的圣谕,我只能例行公事。还请两位见谅,容我随意查看一下,也好交差,”苏紫阳本就没打算搜查紫微宫,来到此处不过是为了走个过场。
“那你查完了赶紧退下,别打扰我们休息,”赵飞雁不屑一顾道。
“我一定尽快查好,”苏紫阳和两名侍卫进入内室搜查床底、衣柜,竟意外地搜出一个鼓鼓的包袱,他打开包袱后大吃一惊,里面正是太后的金银首饰,另外还有一封帛书。
“大人,现在如何是好?”
“我们先假装没事发生,回去等太后定夺。”三人回到正厅,“启禀昭仪,我们已经查完,并没有可疑之物,这就告退。”
“就说什么都没有,你们非要查,都退下吧,”赵飞雁口中尽是幽怨之气,她心想:“竟是没事找事的主儿,不过苏紫阳是太后的人,无风不起浪,我也得多做防备。”三人笑盈盈地退了出去。
“我们抄近路,火速赶回去给太后禀报,”苏紫阳假借抄近路之名将两名侍卫引到假山内,再抽刀将他们灭口,道:“有刺客,赶紧来人。”一队侍卫闻讯赶到,道:“苏大人是否安好?”
“我没事,刚才我见此二人的形迹可疑,便上前盘问,可没想到他们竟动起刀子,这明摆着是做贼心虚,你们把尸体处理掉,我自有重赏。”
“小的遵命。”
苏紫阳回到长秋宫内,脚步仓促,脸色凝重。太后察言观色,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慌张?”苏紫阳已顾不得什么礼数,张口道:“东西竟不在昭阳殿内,而是在紫微宫中。”他将包裹递给祁红,又道:“敢问太后一句,这包裹里放过一张帛信没?”
“帛信?”太后疑惑的语气表明她并不知晓这封帛信的存在。祁红接过包袱,仔细地查看里面的物件,道:“太后,是我们长秋宫的东西,一件都不假。”
“这事邪了,把帛信拿给我看看,”太后读过帛信后,手指微微地颤抖,道:“有人伪造文书,想来个计中计,栽赃我意图谋反。”
“这包袱不可能凭空跑到赵氏姐妹那里,我看长秋宫肯定出了内鬼,”苏紫阳眼色一凛,“不过太后放心,我怕跟我同去的侍卫口风不严,便把他们杀了,这事没别人知道,只可惜我们得另想办法,对付玉贵妃了。”
“这事办得利索,不过内鬼倒不大可能,我素来管教得紧,他们知道出卖我的后果,所以不敢乱来,”太后嘴上称赞苏紫阳,心中却掠过一丝寒意,她觉得苏紫阳手毒心黑,吃肉不吐骨头,处理手下的亲兵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种人对手下尚且如此狠毒,日后往上爬时也不会仁慈。太后搓着手里的佛珠,心道:“苏紫阳这小子够狠,我用他也得防他。”
苏紫阳说:“人心善变,太后还是查查好。”
太后睥睨一眼苏紫阳,道:“查不查我说了算,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她停止转动佛珠,又道:“你退下吧。”
“遵命,”苏紫阳说。
昭阳殿内,李德木俯首贴地,眼神充斥着惊惶,颤音道:“求贵妃饶了我,”他抽打自己的脸颊,“是我吃里扒外,不过我也是逼不得已,求贵妃高抬贵手。”玉贵妃把一个染血的粗布袋扔到李德木手边,道:“没想到你进宫前还藏了个种儿,这是你儿子的两根手指,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下次我剁的就不单单是手指了。”玉贵妃狂笑两声,那声音和鬼哭似的,然后她把一个小铜瓶扔到地上,那铜瓶悠悠地滚到了李德木的指前,她说:“我这有一瓶毒药,别人告诉我一滴就足以致死,我命你帮我试一下药效,你还不快点服下去?”
紫云凶恶地说:“别不知好歹,既然赐了你药,就赶紧喝,要是贵妃有了别的想法,别怪到时不给你留情面。”
玉贵妃道:“自己找个合适的地方喝药,可别脏了我的屋子。”
李德木呆若木鸡地望着铜瓶,然后怅然若失地拿起它,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宫殿,去了人迹罕至的冷宫,服药自杀了。
此时,苏紫阳回到府内,只见苏青阳正手把手地教王风眠画画。苏紫阳灵机一动,在手指沾满了墨汁,道:“风眠,别动,你脸上粘上了什么,”说话间,苏紫阳在王风眠的脸上随意涂抹,画成了花猫,他盯着那张乌七八糟的脸,忘乎所以,捧腹大笑。王风眠看了一眼铜镜,发现自己一脸的黑,嘴一撅,头一甩,满脸的不乐意,她抄起旁边的砚台,泼了苏紫阳一脸墨,然后开心地蹦了起来,“还敢整我,你可知道本小姐从小到大把多少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然后她拍拍手,“等本小姐换身衣服,再来惩治你。”苏紫阳用袖子抹了抹脸蛋,道:“自作孽不可活,”然后他不顾脸上的墨汁,当即给弟弟讲明了宫中的事。
苏青阳双手搭在椅子的把手上,不吭一声地沉思着,半晌,他说:“不妨来招无中生有吧?”
“无中生有?”苏紫阳用胳膊肘顶了两下弟弟的大臂,问道:“你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我肚子里的坏水那么多,就是几个湖都装不下,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苏青阳坏笑两声,可转念一想,不能白白便宜哥哥,便道:“我听说最近出了几本耐看的小说,可是这手头有点紧,你说怎么办好?”
“你小子就会借机揩油,”苏紫阳扰扰手背,又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答应给你买书,你别卖关子了。”
“你就是狼,还用套?”苏青阳调侃一句,然后提起毛笔,在竹简上写下一个名字:李时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