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气而飞冬竹听说过,传闻中实力极高的人可以凭借器物凌空踱步,他从小便对这些故事十分向往,略带兴奋地问道:“意思是若我到了化形,就能飞?”
“小子,你以为化形和长个那么容易?”狍祖有眼,此刻定是白眼,“化形堪比你们凡人的道破,是无数妖到死也触不到的境界,岂有那么容易。”
道破冬竹知道,通窍、八脉、捻气、入凡、道破、脱尘、半仙,这是人之间划分实力的说法,田忌水就是道破,能当上朔朝的大将军,实力自不必提。
这么说田忌水也能飞?冬竹顿感和他的差距之大,但转念又想到他踩着那柄羽扇怪诞的样子,又觉得好笑起来。
“别想这些没用的,还是顾着点眼下吧小子。”狍祖叫破他的臆想,冬竹这才把魂收回,想起自己还在鱼肚之中。前后都是黑黝黝的深洞,他站着的地方是根巨大的肉管子,两头的口子通着难闻的风,节律地收缩着。
他摸了摸****和地面,问道:“为何让我往鱼肚里来?”
狍祖一笑,“船只尽毁,往上能飞哪去?落到海里四处是妖,凭你这点能耐就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借机来鱼肚里躲躲,总比让八脚的乌贼吃了好。”
“在理。”冬竹迈了迈脚,脚底都是海水和黏液,空气里弥漫着酸楚味,很是难闻,“咱往哪走?”
“既然来了,不如探探。”狍祖试探地问他,“我感觉里头好像有点东西,小子,敢进去瞧么?”
“有何不敢?”冬竹应道,反正也无处可去,不如接了他的激将话。
他扶着****小心地往肉管深处摸索,那股酸臭味儿越来越重,就像一大坛子陈醋加进许多坏掉的腊肉搅拌在一块,非常恶心。
走了约有百丈,冬竹忽得停下脚步,前方黑暗中传出踏踏的声音,他警惕地将合起发光的手掌,把自己隐在角落。
啪嗒、啪嗒,脚步声缓缓接近,冬竹的掌心捏出了汗,当他看到模模糊糊一个黑影出现时,猛得跳起将光照到对方脸上。
“啊——”对方伸手捂眼,被光刺痛得大叫,冬竹看向他的脸,吃惊地发现那人竟然是金裘。他刚要上前,却被狍祖喝住,“别去,看他身子。”
冬竹把光下移,看到的是一具腐烂残破的身躯。金裘的一条腿瘸着,身上的肉被腥黄的液体蚀烂成了块,瘸腿和手臂上还能看到森森的白骨,凄惨异常。
金裘脸上没了光,挪开了手,他脸上的惨相比手脚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半张脸都被蚀透,露出血红的肉,嘴上耷拉着半块脸皮,摇摇晃晃恐怖极了。
他嘴巴动了动,嗓子发出沙沙的嘶哑声,冬竹听不清楚他说什么,却见他突然发起了狂,拖着那条瘸腿就扑了过来。
冬竹侧身躲开,手上沾上了一点儿黄液,瞬时皮上就感到一股烧灼般的疼痛,眨眼就烂开个小洞。
“是酸液,别被他扑到。”狍祖提醒着冬竹。
冬竹已经尝到了厉害,不敢再碰他,后退着躲闪。可金裘不依不饶,像一具行尸走肉呜咽着要拖他下水。
鱼肚里黏软坑洼,冬竹跑不快,来回折腾两趟都没能将他甩开,他伸手摸到腰间的那块惊堂木,心一横索性迎面而上,在躲过金裘的扑抓后一木头拍在了他的脑袋。
这一记挨得结结实实,金裘闷哼,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冬竹拿起惊堂木,刚想瞧看有没有损坏,忽听洞口又是一阵踢踏,几息后竟是走出一大群挂满腐肉的人来。
冬竹想要后撤,身后的****张开一个口子,骨碌碌也吐出好些腐人,封住了他回去的路。
“这些家伙到底是人是鬼?”有些腐人的肠子外露还能行走,实在诡异。
“都是死人。”狍祖说道,“他们没有生气,都是被老家伙控制的肉傀,用来清肚子里的“蛔虫””。
“那要让他失望了。”冬竹捏紧了惊堂木,嘴角轻轻弯起,“咱们可不是寻常的蛔虫。”他抄起木头大步流星,一木头就拍倒了离他最近的一具尸傀,其余的尸傀见着他动,都呜呜叫着扑了过来。
冬竹冲进尸傀群中,左右挥击,惊堂木很硬,而且对尸傀似有克制作用,对着脑袋一下就能砸趴下。狍祖则将妖气罩遍他的全身,避免小子被尸傀的酸液滴到。
在拍退十几个尸傀后冬竹终于甩开了距离,接下来的一段路都是下坡,尸傀皆是连滚带爬,再也追不上冬竹。
随着冬竹的深入,里边的潮湿酸臭越来越重,空气也蒙上了一层酸雾,呛得他睁不开眼。突然他脚趾一痛,踢到个硬物,低头一看,是一根看不出样子的白骨,继续下行,脚边的尸骨越来越多,有长数丈的大鱼骨架、畸形的海怪外壳,还有零星的人头盖混在当中。
冬竹捂住鼻子忍着恶臭,在翻过一具长着脚的鱼骨架后,视线突然开阔起来,像是到了一处空地。
他用光照去,惊得瞪起了眼,身前是一座骇人的尸骨大山,数不清的骨头堆砌到一起,用光竟是照不到边。
“乖乖,这得吃多少东西才堆得出来?”他纵身一跃跳到骨山上,发现竟然都是人与妖的尸骨,而且估摸着各占一半。他震惊得说不出话,这人头盖的数量,绝不会是吞了几船士卒那么简单。
“这儿是个战场。”
“战场?”冬竹一愣,“这些人和妖在鱼肚子里打仗?”
“也许是在打斗时被吞入,然后在此处拼了个两败俱伤。”狍祖说道。
冬竹半信半疑,翻腾了下居然找出许多残破的术器和兵刃,上边都刻着术纹,不是普通的士卒配备,不少兵刃还在妖的骨架里插着,确实像是经历过一场厮杀。
“我曾听人说过,人与妖在百年之前有过一场大战,战中陨落了许多天才与道破之上的大人物,他们的尸骨沉入大海,后人用尽百年也未能找到。”冬竹沉下声音,“也许,就是被条鱼给吞进了肚子。”
“人妖大战?百年之前?”狍祖嘀咕,好像对此一无所知,他读到了冬竹的疑惑,怨愤地说,“三百多年前我就被姓姬的关了,哪会知道这些,但若是人妖两界真有大战,这老家伙出现在战场也不奇怪。”
老家伙指的就是这条鱼,冬竹愈发相信脚下的无数仙人的尸骨,他朝骨山深鞠一躬。狍祖嗤之以鼻,嘟囔道:“死人有什么好拜的。”
冬竹笑:“我现在半人半妖,两边都是老祖先,当然要拜拜。”他说完,弯腰拾了一面红色的术幡,收好后就打算翻过山去。
狍祖呼哧一声,“这里遍地都是法器,怎么不多捡几个?”
冬竹道:“都是前辈们贴身的法器,死后就留着陪他们罢,我拿面幡旗,就当来过了。”
“哼,都是些破烂玩意儿。”狍祖不屑地说道。
“那是,这些破东西哪入得了您老人家的法眼。”冬竹不与他争,自顾走着,身后头又有一阵骚动靠近,那群尸傀已然追到了。
“瞧你没出息的样儿。”狍祖鄙夷道,“别呆了,快走吧。”
冬竹向上攀爬,回头瞧见那些尸傀笨拙地叠在一块,互相踩着肩膀地向上追赶,他心中生起一股悲凉,比起已经化作白骨的人,这些尸傀生无人样,死不安息,让他闪过一丝怜悯。
到了骨山的顶部,冬竹正要翻到另一边,却被狍祖叫住,“等等,走那个洞口。”
冬竹张望了一下,奇怪地问:“哪儿?”
“在你头上,把它扒开。”
骨山很高,冬竹爬到山顶伸手就能触到****,他抬头,果然看到有一个窄小的洞口在他头上。
“这是什么?”他问。
“气脉的入口。”狍祖说道,“气脉至外通全身,沿着走,就能从鱼肚子里出去。”
脚下的尸傀爬的很快,已离他不到十丈,冬竹一跃抓住黏糊糊的****,翻身挤入了洞中,洞中是条漫长的管道,只能容下一人爬行,管中流动着咸腥的空气,难闻却不至于窒息。
管道内宽窄不一,最窄处他要用力挤着才能过去,半天爬不了几步,若真贯通全身,得爬到猴年马月才能找着出口?事到如今想回去也不成,入口都是尸傀,下去就是送死。
他心中把出馊主意的狍祖怨了一通,狍祖嘿嘿笑着,“快了,快了。”说是这般,然爬了几个时辰,都见不着出口的影子。
冬竹的腿脚酸软,低头太久脖子痛楚不已,隐约中他感到对面的风变大了,他憋了口气,使劲地攀爬了几百步,终于在尽头处看到了亮光。
“这回真快了。”狍祖道。
“用你说?”冬竹翻一白眼,叫快了手脚往外爬去。爬了约有半柱香,他终于一头钻出洞穴,畅快的深吸了口气。
他睁开眼,预料中的大海没有出现,他从管道下来,发现自己到了另一处空地,当中有个金色的圆球一鼓一动,上边插着一把黑色的长尺。
“这……这是哪?”冬竹有些泄气,爬这么久,结果还是在鱼肚里。
狍祖沉默了会,道:“是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