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麻烦?”冬竹不解,忽听下方一阵骚动,他心中咯噔一下,几是瞬间弹起,抄起方砖就去堵那缺口,可那砖刚堵入三分,就被一股疯狂的冲力牢牢抵住,按不下去,他只撑了不足三息,就被那头巨力顶起,人被甩飞砸到天花板,而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再看缺口,怪鱼如泉水般喷涌而出,落到果堆上开始肆意地撕咬,霎时间屋内果肉横飞,呲咬声不断,果山在瞬间被鱼海覆没,不见踪影。
这时冬竹才看清怪鱼的长相,生得极恐,一个脑袋连着许多的身子,满嘴的尖利张张合合,似要把周围一切都给嚼碎。
“楞着干嘛?跑啊!”
冬竹被狍祖一语惊醒,抬腿踹飞弹跳过来的几条脸盆大的怪鱼,翻身起来就往门口狂奔。
他这一动,所有的怪鱼都像嗅到了猎物,哗啦啦汇成一道巨流汹涌而至,冬竹慌忙冲出仓口,关门上锁,鱼流砰得撞到门上,把木板顶出了好些裂隙。
一扇木头门撑不了多久,冬竹半刻也不想多留,撒腿子往楼梯方向跑去。不远处飘来两盏灯火光亮,原是入口的船卫听到下面的异动,爬下来察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人看到冬竹在跑,不由怒喝:“干嘛呢,过来!”
“别管。”狍祖说道,冬竹也是这个意思,上前左右两脚将二人踢退,纵身一跃握住梯子蹭蹭几下就窜去了甲板。
两个船卫大火,正要追去,却听得后边传来震耳的撞门声,他们以为还有小鬼躲在里头,决定先去捉里头的,等回到甲板,再找外头那个算账。
二人顺着撞击声寻到果仓门口,此时的木门已被撞得弯曲变形,有几条怪鱼漏了出来,正在地上扑腾。
“这什么玩意儿?”其中一人提灯笼去照,一条怪鱼猝得跃起,张口就咬掉了他的手指。
灯笼落到地上,船卫捂着鲜血淋淋的手掌戾声惨叫,另一人被眼前这幕惊呆,正不知所措时,木门轰得裂成碎片,黑压压的鱼群倾泻而出,在他尖叫之前就把二人呼得吞没。
冬竹气喘着爬上梯子,入口处还剩一个船卫,见他从下面上来,船卫奇怪地过来盘问。冬竹二话不说,曲臂锁住船卫的喉咙向后一拧,也不管他死了没有,把人扔在地上就走。
周围有几十个孩子目睹这幕,但他现在全顾不上,船底这么一坨东西作祟,要是啃穿了船壁,自己就是插翅也难飞。
“放心,他们不啃木头。”狍祖打消了他这个念头,“只不过能吃的都不会放过。”
“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冬竹惊魂未定,小腿上有几条血痕,是方才逃跑时被那些鱼的牙齿给刮到的。
“何罗,一首十身,是北边河里的鱼妖。”狍祖释道。
“一首十身?”冬竹想起那鱼的模样,隐隐有些反胃,“他们把河里的鱼妖放到海上做什么?”
“这就是我说的麻烦。”
“啊?”冬竹原以为狍祖口中的麻烦是指这些鱼,没想到另有隐情。
“小子,知道何罗在我们妖界的别称吗?”
“我怎会知道。”
狍祖冷笑一声道:“叫瘾。”
“瘾?”
“对,何罗能散发让妖异常兴奋的气味,闻到的妖往往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吃掉它们,这也是何罗引诱其他小妖上钩的方式,你们凡人的引妖涎,就是用何罗胆做的。”
“那你为何不受影响?”
“我肉身尽毁,闻不到气味,自然无事。”狍祖顿了顿,“至于其他的妖,恐怕就不会这么冷静了。”
“你是指海上的妖兽?”
“你说呢?几千条何罗气味,但凡是妖都会发狂,就这小木壳子眨眨眼就被拆碎了。”
冬竹生起不好的预感,他想到徐戎出海是为了祭祀,祭祀……该不会就是把他们喂妖吧。
“沉阴板上有术阵,是蚀木的阵法。”狍祖道。
“蚀木……”冬竹轻喃,“难道是用来放出何罗引妖的手段……”
狍祖讥嘲:“人残忍起来,可比妖厉害多了。”
冬竹无言,辽东四年他牢记一个道理,要想活命,就得思尽人之极恶。
“现在把入口堵住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寻常木壁是挡不住妖气外泄的,除非你能把它们塞回船底,然后用沉阴重新封住。”
这断然是做不到的,船底下几千条何罗,莫说捉鱼,就是下去一趟,也会在瞬间被啃成骨架子。
封不住,那就只能跑,可这大海茫茫,又能跑到哪去?
远处升起晚霞,傍晚来临,海上的雾气开始散去,裸出波光粼粼的金色水面。
冬竹抬头望到几里外另两艘悠悠荡荡的龙首船,突然想到,徐戎再残忍,还会在自己船上做手脚吗?便是要做,也不会趁自己还留在船上的时候下手吧。那么徐戎所在的船,不正是数十里海域中,最安全的地方吗?
他计上心来,当即就前往刘河所在的船舱,船都要沉了,赌斗那点破事算得了什么?
“呵呵,大不了,我就帮你一把,把他们全宰了。”
这回冬竹没有驳他,若刘河真是小肚鸡肠的人,杀人夺船是最快的方法。
小半柱香后,一人匆匆跑进金裘屋里,扶着墙壁急喘连连,把正在小憩的金裘吓一激灵。
“干嘛?”被打搅了美梦的金裘很是烦躁,生气地问道。
“裘……裘哥……姓冬的小子,跑刘河那去了!”
“什么!”金裘猛得清醒,冬竹跑刘河那去了?“快,喊上兄弟们,我们也去!”二人不敢耽误,事关船上的地位,金裘不得不急,要是冬竹叛投或是被人废了,以后刘河不得整死自己?
一帮人火急火燎地赶到刘河的船舱,果真看到冬竹与刘河正在对峙。十几个船卫把冬竹围成一圈,刘河坐在中间的椅上哆哆地敲着扶手。
冬竹往金裘处看了一眼,笑道:“这下人齐了。”
刘河沉着脸,皱着眉问:“金裘,拉这么多人,是要和我干一场?”
金裘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兄弟们都在身后,不能弱了气势,于是也压低了嗓子装狠:“我还要问你,这么多人围着我兄弟想做什么?”他放狠话仍不忘捎上冬竹,真打起来,多一双手也是好的。
冬竹见两边剑拔弩张,反倒笑了起来,“误会了,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大家都到了,我有件要紧事和两位主事的商量。”
刘河嘴角一动,轻蔑说道:“这艘船啥时候轮到你个毛小子说了算?”
冬竹收起笑意,严肃道:“船要沉了也不让说?”
听到这话,在场人都是神色一变,刘河沉默半晌突然大笑:“小子放屁,船行得好好的,你说沉就沉?”
这回轮到冬竹冷哼,“姓刘的,你找找看船底的几个人还在吗?”
看船底入口的一共三人,刘河手下两人,金裘一人,刘金二人半信半疑地同周围交接几句,几在同时叫出声来。
“什么!?张锤和吕一胜没来?”
“啥!?徐麻子半天没见了?”
二人同时转向冬竹,金裘没说话,刘河则径直问他:“你干的?”
冬竹淡回:“不是。”
刘河不信,招呼人过来:“去看看。”
“别去了。”冬竹将那人喊住,“下边现在都是鱼妖,去了就是喂鱼。”
“鱼妖?”听到这两字,在场众人又楞了。
“徐戎在船底藏了一群鱼妖,一个时辰前给放了出来,船底现在已经去不了人了。”
“大胆,竟敢直呼徐大人名姓!”有人喝道,刘河挥挥手,让他住口,然后扭看冬竹:“接着说。”
冬竹浮起笑容,不紧不慢道:“徐戎压根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回去,这些鱼妖就是用来沉船的。”
刘河死死盯着他道:“理由。”
“因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不老仙药。”
此言一出,不少船卫开始辱骂冬竹,他们是带着信仰出海,自然听不得如此诋毁的话。
然刘河与金裘都沉默不语,术阵的存在只有他俩在内的寥寥几人知晓,冬竹能说出术阵,鱼妖的事估计不是空穴来风。再者徐戎此行是二出东海,如果目的不为仙药,那就极有可能是逃命。欺瞒皇帝的大罪当前,弄沉两艘龙舟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海上,徐戎也未必做不出来。
“老全,你去船底入口,扔个孩子下去。”刘河冷漠地说道。
拿孩子命试真假,这很残忍,但至少说明刘河不是个糊涂蛋,对他此举冬竹未出半言阻滞,他不是圣人,陌生人的死活与他无关。
“你打算怎么做?”刘河问。
“逃去徐戎的船。”冬竹回道。
“这可没有嚼嚼嘴皮这么容易。”
“再不快点,船底可要被啃穿了……”冬竹眼神带着威胁,小小的身躯让人觉得异常危险。
“小子,来了。”狍祖的声音。
“什么来了?”冬竹还没问完,船体忽得一阵晃动,好像撞到了一块礁石。甲板上响起孩子的尖叫声,放哨的船卫闯进船舱大叫:“不好了,船头撞了一只大乌贼!”
大乌贼?众人惊惑未落,船体又是一阵颤动,外头顿时嘈杂不止,有孩子哭喊着从门口经过,“妖怪,好多妖怪!”
冬竹抿着嘴唇,知道群妖已被引来,转头冲刘金二人大喊:“再不转向,船就沉了!”
金裘呆滞站着支支吾吾,刘河倒很果断,喝令道:“都去船头,转舵,往徐大人的船上靠!”
……
五里外,长须老者立于甲板,遥望着远处的一艘龙船被数十只海妖围攻,这时身边跑来一个船卒禀报:“徐大人,地字号龙船正往我们这边调头。”
“太快了……”
“大人,什么?”
“我说,传令下去,调头扬帆,驶离地字龙船。”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