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乌云遮住了太阳,侦查一科办公室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侦查一科是刑侦支队的核心机构,行政编制比其他科室都要高一级。开放式的大办公室宽敞明亮。林宏光名义上是副队长,但身兼侦查一科科长身份,光环权利都大过其他副队长,而他本人却低调以科长自居。
开放式办公室内,虽然冷气开得十足,但付燕青的额头上一直挂着汗珠。
他身边有一个小黑板,上面贴着很多张受害人尸体的照片,还有一些打印出来的身份背景资料。他正向科长和十来名刑警同僚做简报。
“死者名叫贺玲,下个月才满十六岁,死因是机械性窒息,鼻腔里虽然发现有棉绒纤维,但是数量不足以令人窒息死亡,考虑到第一现场在荒野户外,技术科的意见偏向于被凶手徒手捂死,因为口腔中也发现了异物成分,应该是嘴被东西给堵住了……”
“就算堵住嘴,徒手捂死一个少女,这得用多大劲?”
“死者难道比猴子还瘦弱?”
“要不然凶手就是个大块头!”
刑警们小声议论着。
付燕青看了看一直黑着脸的林科长,咽下一口唾沫,接着说:
“死者的鼻梁骨有轻微错位,牙龈也有被挤压出血的痕迹,法医也是根据这两个特征判断的。关于受害人的背景——生前就读于本市第二高级中学一年级三班,父母离异四年,还有一个哥哥跟母亲生活,死者跟着父亲过。
“现场证物方面,死者手机属于正常没电关机,上面的新指纹只有受害人自己的,最后一次通话记录是昨天下午五点半,该号码是死者的父亲,人目前在外地出差,刚刚已经跟他取得联系,正往回赶,根据他提供的死者母亲电话,也已经联络上了,应该在赶来的路上,另外,根据死者手机最近的通话记录,我们整理出了一份调查名单……”
侦查一科的刑警做事一向是高效率。付燕青接到命案后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是从科长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赞赏的神色,相反,科长一直黑着脸,就像全世界都欠了他钱似的,看谁都不顺眼。
“那个——我打断一下!”
有些谢顶的林科长坐在靠背椅上,五官像是挤压在了一块,就像一只生气的黑猩猩,说话声音也明显憋着一团怒火。
“有没有疑凶的线索?”
“不是冲动性杀人,现场经过了处理……”付燕青再次咽了一口唾沫。
“剁手这点有什么线索吗?”黑脸科长语气强势,显得很没耐性。
付燕青尴尬地摇摇头。
“剁手的凶器有没有找到?”
“还在搜查……”
林科长愤然站起身来,狠狠瞪了付燕青一眼,又转过身看着其余坐着的刑警,所有人连忙低着头,眼珠子左右转悠,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那你们一个个还傻坐着干嘛呀,赶紧动起来,动起来,晚上给我明确的信息,我要见到本案的明确信息,我要关于凶手的线索,听明白了吗?今晚起全都给老子睡办公室!”
科长骂骂咧咧朝门口走。
刑警们起身后朝门外走去,不少人嘴里都习惯性地抱怨。
“妈的,这什么破规定嘛,又要第一时间汇报听从指挥,短短时间能查到什么,这会儿又嫌线索不够……”罗志文看着付燕青,似乎在为他愤愤不平,“老林什么案子都想插一腿,何必嘛,下面破了案功劳还不都归上面……”
“老罗——”付燕青身为重案组组长,连忙制止自己的组员,“过了啊!”
“我女儿的生日晚会看来泡汤了——”
罗志文刚说出口,表情立即就有些后悔。在背后抱怨一下科长没什么大不了,但无意中暴露内心所想,难免有些尴尬。
他看了看付燕青,眼珠子左闪右躲,圆滑地说:“当然,为了案子也实在没办法!”
*
贺嘉赶到刑警队的会客厅时,母亲坐在沙发上已经泣不成声,旁边还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皮肤黝黑体形健硕,一手拿着个黑色本子,一手拿着一支圆珠笔。靠窗户的地方,站着一个圆脸身材矮胖的男人,正在大口大口吸烟,一副便秘的模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贺嘉手上拿着一个塑料口袋,里面装着刚买的跆拳道衣服和护具。
“你妹妹她……你妹妹她被人给杀死了……”母亲哽咽着说。
听到这话,贺嘉把手里的袋子死死攥住,浑身都在颤抖。
“老罗。”付燕青朝罗志文使了个眼色,后者熄灭了烟头,走到贺嘉母亲的身边。
“姚女士,请跟我去另一个地方。”
姚慧芳哭丧着脸,原本消瘦的脸庞显得更加憔悴,她干抽泣了几下,贺嘉朝母亲点点头,目送母亲出了这间宽敞明亮的房间。
付燕青示意贺嘉坐下,他表情很严肃,还没来得及先开口,反倒是被年轻人率先提问。
“我妹妹怎么死的?”贺嘉声音低沉,内心情绪太过复杂反而面无表情。
“不好意思,案子尚在调查中,还不能告诉你具体情况——听说你在警校读书,规矩应该是清楚的才对,请你先配合我们的调查。”付燕青淡淡地说。
“可是……”
贺嘉有些焦急,又有些无奈,虽然明白这是警方查案的原则,可是他作为受害人的亲人,难道就没权利第一时间知道亲人遇害的细节?深呼吸了一口,看了看刑警,低声说了句“好吧。”
付燕青从本子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了贺嘉。
“这是从受害人手机里洗出来的自拍照片,你母亲刚刚已经确认过了,不过按程序还是请你也确认一下吧。”
照片上是一个极度消瘦的女孩,清纯可爱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珠子很有灵动,真的就像是心灵的窗户。
“照片是我妹妹。”贺嘉嗓音沙哑低沉,“我什么时候能认尸?”
“你母亲去就行了。我们还要问你一些关于你妹妹的情况,”付燕青在本子上写了几笔,抬头看了贺嘉一眼,“你父母离异后,你跟着母亲,妹妹跟着父亲,是这样吗?”
贺嘉点了点头,但他脸上有些急躁的微表情。
“那你跟受害人最近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贺嘉皱了下眉头,不情愿地说:“上周星期五。”
“你们在哪里见面,说了些什么呢?”
“在警校,我们周五晚上没课,一般都是校园社团的活动时间,我带她参观了跆拳道协会的对抗表演。”贺嘉语气有微微不耐烦。
“你们都聊过些什么?”付燕青看上去却很有耐性。
“警官,我知道你们查案的原则和程序,不过还是请你把我妹妹的死因详详细细告诉我吧,我能协助你们调查!”贺嘉语气很激动,话说得很快。
付燕青却皱起了眉头,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睨视着眼前的年轻学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