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房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让我想起了来这楼房的第一天,房东太太身上传来的味道。而我也终于知道,这不是热水烫鸡毛时候的内脏的味道,而是来自水房里这满屋子的尸体。
有的趴在水池上,头塞进水龙头与水池之间,有的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面色铁青,双手紧紧的掐着自己的脖子,似乎体内的空气已被抽空而窒息。有的脸面朝下,整个面孔浸泡在地面上的水里。
水房的地面上有一层积水,积水里混杂着暗红的血液,飘荡着衣服的碎片和脱落的毛发,尸体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浸泡在水里的肢体皮肤惨白,像是煮熟了一般,而裸露在空气中的,却都被熏烤的焦黄。我终于明白了这恶臭的味道的来源,是死尸陈腐之后糜烂的人肉和内脏的味道。
惊恐和恶心一起袭来,我被吓的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张大了嘴巴几乎不能呼吸。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水房的窗子破碎,一股股白花花的水浪撞碎窗子上的玻璃,撞断单薄的窗框,卷着一阵冰冷的寒气,汹涌澎湃的喷涌进来。水浪中掺杂着窗子上的碎玻璃,落在满屋子的尸体上,撕碎了他们身上本就褴褛的衣服,刺破了他们雪白的皮肉,冲散了他们身上流淌的血液。
突然,他们从水浪中一跃而起,呼喊着,哀嚎着在水房挥舞着手臂里四处乱窜,有的撞在了水房的墙壁上,撞的头破血流,有的倒在了地上,被人群踩踏,眼球爆了出来,脑浆喷洒出来,七里咔嚓的骨骼断裂的声音,噼里啪啦人们在水里蹦跳的声音,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音,男人绝望的哀号声音,掺杂着水浪的稀里哗啦的喷射的声音,在水房里乱作一团。
地面上的水,突然升腾起一阵阵白色大雾一般的蒸汽,蒸汽越来越猛烈,不一会,屋子里的水开始沸腾,咕嘟嘟的冒泡,人们的哀嚎声音又一次加剧,并纷纷的又一次倒了下去,任凭地面上的沸腾的积水,肆虐的蒸煮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皮肤上被烫起了水泡,水泡不断的增大,最后表皮脱落,他们的皮肉的颜色变成粉红,渗出血水。那血水顺着他们的肢体流淌,最终流入地面上的翻滚沸腾的浑浊的水中。
终于,他们一个个的倒下,再一次倒在地上,随着不断涌起的水泡上下的抖动,任凭身体被烹煮的由刚才的粉红变白,甚至变黄。他们渐渐的安静下来,因为我相信经受了这样的折磨,死亡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解脱,至少不用再承受痛苦和恐惧的折磨。
最终,整个世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我已经惊恐的不知所措,而正在这时,突然从走廊的深处,也就是我房间的位置的黑暗里,传来了一阵声响。走廊黑暗,我看不到那声音的来源,不过我仍旧可以分辨出,是什么金属的东西,在地面上滑动,那声音沉重,伴随着清晰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咕咚咕咚。似乎每一步都踩进我的心脏,令我心口揪紧,憋闷窒息。
那声音越来越近,水房投射出来的灯光来回的摇曳,他的身影也在灯光里一会出现一会消失。那是一个瘦削的男人,身上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嘴巴上围着一个脏兮兮的毛巾,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他眼窝深陷,眉毛紧紧的拧在一起,尽管灯光昏暗,我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目光里的冰冷和凶恶。
他左手拎着一把巨大的斧子,我认得那斧子,那就是楼房门前木墩上的那把劈木柴的大斧。斧刃在地面滑动,金属与水泥摩擦的声音沉重却刺耳。献血顺着他的手臂直流,沿着斧柄,最终流淌在斧刃上,把斧子染成血红色,在水泥的走廊地面上,划出一道血色的印记。
他一步步的像我走来,几乎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惊醒过来。而他已经举起手中的斧子,猛的向我劈了过来!
我本能的向后退去,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下失去重心,仰面的摔倒。那斧子当的一声砍在了我两脚之间的地面上,金属与水泥地面的撞击,声音清脆,激起一阵白烟,火星四溅。
突然,水房里溢出的掺杂着鲜血的水一下被这火星点燃,腾的一下,燃烧起来,一眨眼,水房变成了一片火海。大火嚣张的燃烧,那股烹煮尸体的恶臭转变成皮肉烧焦的味道。火焰猖狂的跳跃,猛烈的燃烧,人的脂肪在火焰中欢快的噼里啪啦的跳跃,火焰撕扯着皮肤和肌肉,尸体的躯干在炙烤下,一会猛的坐起,一会扭曲。火蛇钻进口中,大口大口的吃光了人的脑子,一转身,从眼窝里,鼻孔中钻出。一具具尸体转眼变成了燃烧的骷髅,他们手舞足蹈,骨骼敲打着骨骼,头颅撞击着头颅。似乎是一群欢快的魔鬼,在火焰的海洋里欢快的舞蹈。
他们转身看到了我,看到了鲜活的我,开心的涌出一个火球。便蹒跚的摇晃着烧的只剩骨架的身体,稀里哗啦的蹒跚的向我走来。有的皮肉已经烧尽,骨骼没了支撑,只向我的方向迈了一步,就哗啦一声散落成一堆白骨。有的矮小,被其他的骷髅撞散。有的被挤掉了头颅,弯腰四处摸索寻找。他们带着腾腾燃烧的火焰,一下下的向我涌来。
我来不及害怕了,慌忙爬起身,顾不得手里的电脑已经被摔出去很远。连滚带爬的向楼梯口的方向逃去。生存的本能让我忘记了疼痛,身后是一群燃烧的骷髅,还有一个提着斧子凶狠的男人。他们都要置我于死地,我知道在他们当中,只有我是个异类,是个有血有肉鲜活的异类,被他们抓住的话,他们一定会将我撕扯成无数的碎片,吞了我,或者将我烧成如他们一样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