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要见的人。”吴名氏冰冷地看着她,冷漠地说着。
龙花这才反应过来,她不经意间心中‘咯噔’一下,向那个逆时针行走的房间走去。
她看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真的难以想象她面前的这个畏畏缩缩的人,创造了这样一个可怕的多维世界,仅仅是为了寻求自我保护,他就像是一只躲在壳里的蜗牛,时刻逃避他所判定的危险状况,而现在他们时光倒流,在一个重叠的空间找到了他。
龙花看着吴名氏那张冷冰冰的臭脸,问道:“你确定他是那个罪犯廖一凡,看他的样子不过还是个孩子?”
“我只能告诉你,他的心理年龄定格在他超智商的十岁,关于你其他的疑问,尽管问他,我说的话,你会相信吗?”他反问道。
龙花疑惑地走进那个房间,感到一种寒冷的孤独,当她慢慢靠近,与角落里的男孩拉近距离时,她发现这个孩子抖得更加厉害,那是一种意识到危险来临,已经无处可逃,深刻感受到恐惧的颤抖,她有着强烈的感受,就连置身其中的房间也在颤抖中。她试着举起双手,停下脚步,示意男孩自己并无恶意,并与他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颤抖随之停止下来。
她舒了一口气,尽量保持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蹲了下来,与他保持同一个谈话高度,问道:“你是廖一凡吗?”
那男孩怯生生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你喜欢什么游戏,可以告诉我吗?”龙花想要与他拉近距离,她想要消除他们之间的紧张感,开始对他循循诱导,并试着不去凝视他的眼睛,她努力控制着他们之间不稳固的平衡,促成正常的交流。
小男孩仿佛对这个问题开始产生浓厚的兴趣,嘴角扬起一个天真的笑容,说道:“我最喜欢捉迷藏,没有人能找到我。”
龙花接着问道:“姐姐小的时候也喜欢这个游戏,现在我找到你了,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小男孩渐渐熟络起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在你的梦里没有其他年纪的记忆印象?”她诧异的问着。
小男孩顽皮地笑了,说道:“我把他们都藏起来了,这样就没人可以伤害他们,你们可以和我一个人玩捉迷藏。”
“你真聪明,没有人会伤害他们,你不要害怕。”
“不,只有藏起来才最安全,妈妈说过,外面的坏人太多。”小男孩警惕的说着,这可能有赖于他妈妈从小对他灌输的错误思想,这种不正确的自我保护意识也是一种逃避。
“不是的,外面的世界还是很安全的,不要藏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想要伤害你。”龙花极力解释着。
“我才不会相信你,弱鸡告诉我,白天欺负他的恶棍晚上还会再来梦里暴揍他,我告诉他,我会保护你。”小男孩理直气壮的说着,像一个小英雄。
“谁是弱鸡?”龙花不明所以。
“弱鸡是廖一凡在监狱里,那些欺负他的恶棍,给他起的无聊外号。”吴名氏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龙花恍然大悟,感觉谈话变得越来越离奇了,“哦,原来如此,你一定把他藏起来了,是不是?”
“没错,那些经常来梦里嚣张的恶棍,只会迷失在我的梦里,永远找不到他。”
龙花感觉这些所谓的‘恶棍’可能是廖一凡自己主观臆造的梦像,并没有真正出现在他的梦里,可能由于太过害怕再度受到伤害,经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迫害妄想的结果,是他自己吓唬自己,并为此给他的精神造成了过度的压力。
在他的精神意识里,十岁之前一路顺风,十岁如鱼得水,被誉为睿智聪明的天才,由于长期庇护在父母过度溺爱的羽翼之下,从没有受过一点的委屈和伤害。可当他一旦失去庇护,独自面对外面复杂的世界,却再也经受不了一点挫折,实际上他一直都没有长大,心里年龄始终定格在备受宠溺的十岁,就像他的内心世界,他是个脆弱的矛盾体,一颗一触即破的玻璃心,他没有任何与外界交际的能力,对于性格懦弱的他来说,外面的世界处处暗藏杀机,他宁愿把自己藏起来,不去面对。
龙花已经对眼前的小男孩有了一个初步认识,性格懦弱,不成熟,贪玩,但是聪明过人,永远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
她沉默了片刻,问道:“他们还会经常来吗,我是说那些恶棍?”
小男孩好像遇到了救星,心目中崇拜的英雄,兴奋地说道:“他们不敢来了,因为海老大会保护我。”他仿佛重新寻求到了庇护。
龙花扭过头来,注视着吴名氏,两人惨然一笑,深深感到无奈。
他解释道:“在牢里,我无意中救了厌世自杀的廖一凡,并且当着他的面暴揍了那些‘恶棍’,那些人再也没有找他麻烦,骚扰过他,所以……”
“所以那些‘恶棍’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他的精神世界产生了你的主观臆像,他会不自觉寻求你的庇护,他觉得你会保护他。”龙花接着他的话说着。
“或许是这样吧。”他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不是什么救世主,同样也不是恶魔。
“廖一凡,你再问你,为什么要做黑客,窃取他人的秘密,你知道你已经触犯了法律,这是犯罪懂吗?”龙花变得义正言辞,疾言厉色地斥责道。
小男孩却笑得很开心,天真地笑道:“我只是觉得很好玩,就像我喜欢捉迷藏的游戏一样,不然我会感到很无聊,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甚至彻底失去兴趣。”
“幼稚,太幼稚了,可是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我再问你,当游戏结束,那些高明的网络警察找到了你的藏身之处,你无处可藏的时候,你作何感想?”龙花怒视着他,显得格外气愤。
小男孩想起过往回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毫无悔改的意思,反而抱怨道:“那一次都怪‘暗夜忍者’经受不住寂寞,故意露出了破绽,才会让我走投无路,不然的话谁能找到我的存在。”他推卸着责任,一副我是小孩子,能拿我怎么办的意思。
“暗夜忍者又是谁?”龙花已经有所察觉,这个‘暗夜忍者’一定指的是另一个他自己。
不出意外,吴名氏回答道:“‘暗夜忍者’是他入狱之前,作为黑客身份的绰号,在虚拟世界很有市场和号召力。他沉溺在那个虚拟世界,肆无忌惮地挑战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就像现在一样,在他的精神世界,他成为了规则制定者。”
“入狱之前的外号?我记得他的案宗记录上说,当警察冲破他的房间,对他实施抓捕,他差一点就跳楼自杀,还好被卡在了防盗网。”龙花回忆着。
“没错,他父母很早就意识到他有严重的自残行为,进而形成了极端的自杀倾向,在此之前也曾经咨询过心理医生,但是一直对他束手无策,刚开始对他进行的一系列精神测试,表明他各个方面属于正常人,但之后发现,他会在受到不明原因的刺激之后,产生一些伤害自己的极端行为,这进一步证明他的精神确实存在问题,而且症状属于骤发性的,虽然经过一定药物抑制和心理引导,他的精神状态始终没有得到好转,情况更加令人担忧。就在这样担惊受怕的情况下,他的身体仿佛潜伏着恶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发作,他的父母为此没有享受一天的正常生活,真是令人绝望的人。”他显得很无奈。
龙花轻叹一口气,同样表示无奈,她逐渐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他的父母好辛苦,真可怜啊,一个好端端聪明伶俐的儿子,十岁之前还是一个天才,前途一片光明,他们肯定引以为傲吧,怎么命运这么会捉弄人,人生会有这样惊天大逆转,精心呵护的花朵,却经受不住风吹雨打,看着他随时可能枯萎,他的父母肯定很难过吧。”
“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也许他走错了一步,他的父母也难辞其咎。”吴名氏继续说着风凉话。
龙花狠狠瞪了他一眼,眉头紧蹙,“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冷血,多少有点同情心,他的父母已经很可怜了!”
吴名氏毫无感情地陈述道:“的确是可怜,听说他的父亲得知他是个电脑黑客,网络缉拿的头号要犯,当场就心脏病发作,送去了医院抢救,母亲为他半辈子操心操力,也倒下了。现在老两口还可怜巴巴地相依为命,这个手脚健全的儿子是指望不上,他们却始终放心不下他,每个礼拜必然会前来探监,他是个拖累父母的毒瘤,已经是晚期,治不好了。”他的语气很坚决,不容置否。
龙花否决道:“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宣判他的死刑,他有活下去的权利。”
吴名氏厉声厉色地回击道:“他早就放弃治疗,别忘了他有严重的受迫害妄想症和自杀倾向,他就是一个隐患,根本不会慎重思考活着的价值,他不顾虑任何人的感受,随时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而且不会对任何人负责,甚至是他的父母。”
“我相信经过一系列精神治疗,他会恢复正常,重新做回一个身心健全的人,社会一定可以接纳他。”
“你别太天真了,不是社会不接纳他,而是他不接纳这个社会,他这样一个不能自控,随时随地需要重症监护的病患,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只想成为自己精神世界的主宰!”
“难道真的没有救了吗,他没有存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无药可救,这是他最好的解脱,总比安乐死好得多,至少他的父母还可以切实感受到他的存在,再也不必为他担心,守着他温热的身体,就当是今生一个错误的寄托,为他们的下半生寻求一个生存下去的意义,这不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吗?”
龙花怔住了,她再一次哑口无言,沉默良久,自我挣扎着说道:“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对于他太残……”
她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残忍’这两个字,对于廖一凡而言,随时选择轻生,不考虑任何人的感受,难道对他的父母就不残忍吗,她只是被道德绑架,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吴名氏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我知道这对于你太残忍,因为你太善良了,但对于他来说不是残忍,而是成全,对他父母来说不是残忍,那是种解脱,是最好的选择。”
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眼神,凝视着她,“好了,你既然执意想带他走,那么你一定想听听他的意见吧?我想你会尊重他的选择。”
龙花无奈地点了点头,她凝视着面前天真无邪的小男孩,看不出这个孩子与其他正常孩子有任何不同之处,她隐约看到那个十二三岁的小胡来,他们都是可怜的。她静静地看着他们,那种痛心疾首的感觉突然之间再次涌上心头,此刻她心如刀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故作轻松,轻描淡写地说道:“孩子,你觉得现在这个世界怎么样?”
小男孩不假思索地说道:“非常好,这个世界由我主宰,游戏规则由我来定,我永远也不会犯规,没有人能伤害我,还有人陪我玩捉迷藏的游戏,我喜欢这个世界。”
龙花流出了悲伤的眼泪,情绪变得更加激动,急切地说道:“不可以,姐姐带你逃离这个悲惨的世界吧,外面很美好,还有很多心存善意的人,他们非常好相处,愿意和你玩捉迷藏,快跟我走吧。”
小男孩的脸色骤变,像六月的天气晴转多云,大声喊叫着:“不,我才不要跟你回去,那是个危险而又无聊的世界,让我感到不安,我说了不算,我没办法按照他们的规则游戏。”
龙花不想就这么放弃,想要再说点什么,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越过了他们之间保持的安全距离,小男孩吓得全身发抖,眼睛里充满不安的恐惧,他紧接着叫喊着:“你是个骗子,我不要跟你走,你赶快离开这里,我不欢迎你,你快给我出去!”
龙花听到小男孩歇斯底里的求救和呼喊,彻底愣在了那里,身体僵硬了,面部表情僵硬了,她喃喃说着:“可是,我想要救你出去啊,孩子……”
她被身后的一句话强行拽了回去,“你应该尊重他的选择,这是他的归宿,这样的安排对他最好不过。”吴名氏只是袖手旁观着发生的一切,仿佛他是旁观者清,龙花当局者迷。
他接着说道:“好了,他已经做了选择,是不会跟你走的,现在他为我们释放了梦境出口,我们走吧。”
龙花喃喃自语,“就这样走吗,眼睁睁看着他,永远醒不过来,这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这是他的选择,不是你见死不救。”
龙花放声大哭,心底的悲伤像决堤的洪水肆意奔流,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手心,就像梦里那个神秘人再一次牵起了她的手,想要带她前往另一个神秘的地方,她再一次跟随他的脚步,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吸引力,让人无法抗拒。
当她回眸再次看着角落里的男孩,那个小男孩竟然自信满满,站起身来,露出了一个甜美而幸福的微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美好和幸福。
龙花对着他含泪微笑再见,她知道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一颗坠落的眼泪宛如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将周围的空间曲面化,就这样他们消失在这场永不停歇的噩梦里。
流光溢彩的奇异之门变得模糊起来,看起来就快要失去所有光彩,然后彻底消失,因为它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这有违高维梦境的严谨逻辑。就在这关键的一刻,那个即将消失的梦境出口走出来一人,那个人满面迷惑,看起来懵懵懂懂的样子,就好像第一次进入这个奇异绚丽的世界,像是一个陌生人初次入境。
他是德森教授,貌似他已经完全记忆淡漠化,或是变得记忆短暂,宛如一只意识自由的鱼一样,他在两道生死门之间踟蹰不前,犹豫不决。就在两道虫洞之门都要消失的关键时刻,他混沌的记忆深区给出一个明确指示,他展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向着通往更高维度的异次元世界走去。
就在刚才,隆之介教授目送他完全走进那个梦境出口,亲眼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出自依依不舍、出生入死的感情,而是他性格中的小心谨慎在作祟,他必须这么做,只有确保他脱离梦境,他才能安心进入那个生死未知的异次元世界,可是不知道德森教授为什么会再次折返回来,他们会在那个世界再次相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