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之后,我十七岁。并没有去天空之境,而是如今在沙漠里不知是死是生。
当我四年后再次见到云甲是在部落的家里。说是部落,但并不是游牧民族,所以与其说是部落,倒不若说边陲小镇。在各国的边境上有许多这样的镇子,如同国家周围的小行星带。这里的居民都是背井离乡,在这里寻找到一处生存之地。寻常这里大多以种地、放牧为生,所以我特别钦佩父亲的勇气。因为经过两三代人的发展,族落里的人已经开始适应如今的生活,若是谁家的孩子在十几岁还不能管理好一群羊或者有一门谋生的手艺会被耻笑的。但他偏偏供养我去上学,甚至在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的时候,这样的行动在当时简直是破天荒的做法。
当然那是我并不理解。只知道在母亲去世后,父亲便把我送去很远的一所月启国寄宿学校。当时我只有三、四岁,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语言、音调大大不同,那里完全侍奉着另一种文明。我恨透了父亲,觉得他抛弃了我,所以在学校放假的时候我也基本很少回去。父亲的个头不高,所以在他告诉我爷爷身高将近又一米九,我简直不敢相信。他不太爱讲爷爷的故事,不过通过父亲告诉我的一些信息,大概知道爷爷在战争前也属于体面人。当然更仔细的事情问他,他是从来都不愿讲的。总是告诉我,过去就是过去,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它早就过去了。但是他不不知觉过去早已悄悄在改变他的未来,就像他一定要将我送去上学这件事上,就会明白他并没有放下过去。
我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里时,本来想告诉父亲没被选上族落自发组织的探险队。但一看到云甲竟然出现在家里,他会找到这里来了。我假当没看见他,只说了句:“我回屋了。”此时云甲已经是联合政府的教育专员。他的一身大半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早有一堆好事者被他的随从拦在门外。他走进我的屋里,窗户的门栓早已合不上,现在正被风吹的左右晃动,像是喝醉酒的老汉使劲拍打着。他上前拉这窗户说道:“我从未想过你的家里...。”我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又马上改口说道:“四年前的那个问题是否想通?”我一脸的颓废地把脸藏在被窝里没敢看他,只说:“不要再问我了,我再也不会想那些事情了。”
他找了根绳子把窗户绑上,走在我的身边说:“你在学校发生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我不是来劝你的,只是想说这些事情再过几年,你就会笑话现在的样子。”
我更没好气地说道:“我不像你,是联合政府的人。父亲又是高官,而如今我还要挣钱养家。再想起原来的那个问题,像我们这种人终将会被自然淘汰。你又何必来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哈哈,丹,我原来真是太高看你了。当初我奉劝你一定要考进联合政府,并不是你那些狗屁不通的道理,而是你有着许多人不曾有的特质。你有着强烈的生存欲望,这种强悍本能是你连自己不曾发觉的。本来这次来是想把你推荐进联合政府工作,但我现在改变了主意。我像现在五个孩子也好,一个孩子也好,必定不会在乎。”
听到他这段话,我虽然有些气愤,但是他总会找到一些刁钻的角度去刺激你。虽然我表面有些生气,但是现在脑子清醒了许多,便说:“我希望你能帮做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进入职业探险队里。”
“为什么,你会死的。”
“你不是说过我有强烈的求生欲望还没发觉吗,放心吧,我不会轻易死的。”
“为什么要进探险队?”
“因为这样来的钱快。父亲已经快五十了,族落里的人很少能活过六十岁的,对于他来说寿命还不到十年,我想让他能够享受几年清福。还有我所有的想法都是纸上谈兵,我想亲眼去看一看世界。”
“好,不过要想进入职业探险队,我的关系不一定有用,而且你的体格......。”
“放心了,这段时间我会好好锻炼的。只要你能帮我弄进去就行。”
“好了,我知道了。三天之内给你答复。”
对于云甲,我始终是看不透他。我和他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但是从我身上他也无利可图,为什么这么帮我?
第二天便有族落里的人通知我过两天参加职业探险队的集训,过半个月出发。真不知道他是托了什么关系,不过如今事情办成也只是个开头,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件难事。我曾听过废土之墟的一些故事,但是没有人亲身经历过。早年去淘金的人超过九成死在那里,剩下的也不到几年便因为各种病症而死,被族落里的人称之为被诅咒的地方。而随着如今探险队生意的兴起再加上联合政府对星球的太空进行修补,但每次也会有一小半人死在那。为此,父亲和我曾经大吵过好几次,最后他还是拗不过我,最后才答应我可以去探险队。他觉得既然我快成年,做事就有自己的考虑。他相信我的判断,但是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来。
看着父亲满头的白发,手上的皱纹层层叠叠,我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哭着磕了三头,满脸鼻涕眼泪说道:“现在我虽然无能为力,但我一定会回来,让你过上好日子。”父亲立马把我搂进怀里。爷俩好久没有这样互通心心意了。
可是如今我到底在哪里?我伸手去抓云甲,却一下扑了个空。光再此消失,之后接连几天光再也没有出现过,到处都是黑咕隆咚的,无边无际。死后的世界原来是这样吗?
后来的事情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只记得片段里好似有几个人影来过。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用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才适应周围的环境。然后就看到两只红色的眼睛正对着我的头直盯着我。吓了我一大跳,赶紧翻起身来,缩到一边。只见那双眼睛的主人通体黝黑,比黑巴还要黑上几倍,潜在水底就像一条大号泥鳅。然后就听见他咕噜咕噜地朝着一边吼道。这时才发现不远处有一座湖,那个黑布隆冬的东西就正对湖边的人咕噜咕噜着。他们听见声音,都跑了过来。他们看到我惊恐地缩在一棵树下,都在咕噜噜地讲着。
他们之中还有一个白皮肤女人,和他们咕噜了几句,便走上前来说:“你不用害怕,你只是饿昏过去了。”
“我现在在哪?”看她对我并无恶意便大胆地问了起来。
“沙拉沙漠的某处。不过你不用担心,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他们不会伤害你。”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面安心了许多。”
忽然感觉后面的树在动,以后头只见到那哪是树啊,是那怪船上的黑虫啊。我连滚带爬地跑到一边,惊恐地说道:“你们是怪船上的人?”
那女人点头说:“是的。”
我不知道已经饿了几天了,浑身使不出一点劲来,身上有没有任何防身的武器,心里已经凉了一半。“我的队友都是你们杀的。你们要做什么,干嘛不杀死我。”
想起来队友死时的惨状和这怪船之奇特,我想没准他们有更阴毒的方式要对付我呢。
“我想我回答的够多了。你还是再睡会吧。”说罢,她咕噜噜地说了几句,便上了一个黑泥鳅捂着我的鼻子,我挣扎了几下便没了意识。
也不知道又睡了几天,有人拍我,我本能地一把抓住对方脖子。但哪还有什么力气,一下子就被推开。这时借助微弱的光线,才看清竟是高个。他又扶起我到躺着的,我浑身没有力气只好任由他摆弄。他喂给我些水和面包屑,这才稍微恢复些体力。靠着墙坐了一会,精神好转一些,能够去理清事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被这船伸出来的触手穿透了身体,触手上的手掌张开把你拉进怪船,我为了救你拉着你也被拽了进来。这怪船的人也没有难为我,只是把我囚禁起来,给我吃喝。但没听说过你的情况,他们说话的方式很奇特,除了两个人。”
“白皮肤女人?”我叫到。
“你见过她了,她这个人不坏。还有就是船长,整日里都醉醺醺的。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我从来没见到你,以为你死了。”
“我也以为我死了,不过没想到又活了。真是莫名其妙。”
说着他扒开我的上衣,身体中间露出一个圆形的疤痕。“看来你的身体已经被他们治好了。”
我摸着伤口问道:“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又要杀我们,又要救我们?”
“我也不知道,这几天我也在想这个事情。”
回想起昨日种种历历在目,心口就又不自觉地疼痛起来。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便觉得好多些。这屋里有些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子泥沼的臭味。既然现在这个样子,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突然想起至今还不知道高个的名字,便问他叫什么。
他坐在墙根上,靠着墙望着门口的唯一一个用来送饭的洞口,说道:“我叫雅姆。”
“雅姆?好奇怪的名字。”忽然我想到了什么,便问到:“你是蛮人?”
他点了点头表示承认。
我有些惊讶地问道:“蛮人怎么会出现在职业探险队里呢?”要知道职业探险队是有相当严格的审查,即使像我求云甲帮我走关系也要多一天时间我,可见他们很清楚事情的轻重。而且对于蛮人,是不被允许进入炎土大陆的,甚至一旦靠近部落都会被人杀死。如今他不仅可以进出国家,还能加入探险队,这背后肯定是有人帮他。
“是通过选拔进的,他们知道我的身份的,所以才把我安排在后援组里。我是打地下拳击的。”他举起双手映着微弱的光,上面满是伤口,有些甚至裂开露出肉来。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手也吓一跳,没想到他是在黑市。“蛮人的身体强壮,爆发力强,耐力又足,所以一些人贩子就盯上了这门生意,抓些蛮人到黑市里卖给拳赛的老板。但蛮人的身体构造已经有别于其他的种族,在这样的环境里每天经过拳击这么剧烈的运动后,不到二十五岁就会血管爆裂而死。如今我都快二十七岁了,严格意义上讲我随时都可能死去,即使一辈子在家乡也大多不到三十岁就会死掉。我十七岁卖到地下拳击场,为老板打了十年的拳,最后他看我打不动了就,反正我为他已经挣了很多钱,就放我自由。”
其实第一眼看到雅姆就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之后再路上两人虽时常无话,但是许多路上的东西也是他教我的。后来遇到危险他也救了我许多次,如今也因为我再此身陷囹圄。对于我来说,他是不是蛮人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既然自由了为什么还要再加入探险队呢,这份活比打拳更加凶险。是为了挣一笔钱好安心后辈子吗?”
“为了米莉亚。”
“米莉亚?你的老婆?”
“不,她是我的女儿。”说道这时他紧紧地盯着从洞口照进来的光。“我和她是一起被抓到的,她当时才两岁,后来在沙漠里走丢了。”
我心里想他被抓的时候是十七岁,女儿两岁,到现在他二十七岁,女儿十二岁,如果还活着的话。其实我不敢再往下说下去,其实每个人都懂的。这几个月来我和队伍一直都走在沙漠里,明白这样的环境是有多恶劣,而一个两岁的小孩弄丢在这里,何况是又过了十年,结局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但是这句话又怎么能说出口呢,也许找到女儿是他这辈子最后的希望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后来摸着伤口忽然想到,说:“你看,我也以为我已经死了,没想到这样都被人救回来。说不定米莉亚也被好心人救走。如今生活在城中也不一定啊。”
“但愿能像你说的那样。”他朝我笑了笑,不过脸因为长久绷着笑出来像是鬼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