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落霞山庄。
一个中年男人在那堂中坐立难安,立起身来来回踱了两步,甩了甩袖袍,却又坐了下去。他脸上神色十分难看,愁眉不展,又有几分急切之意,一对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
忽而,一个侍从由那门外奔跑而入,踉跄了几步,随即伏拜在大堂之上。
“庄主,儒园来信说,这事不由他们管。”
“啪!”
闻言,那被尊为庄主的男人大臂一挥,案桌上一盏茶杯瞬即摔落而下,在这宁静的大堂中激起一声清脆的声响。
侍从紧垂着头,不敢看向庄主的怒容,身体有些瑟瑟发抖。
突然从那后堂又是跑出一个少女,看得堂中景象,迟疑半分,却是带着哭腔对那庄主急燎燎地说道:“姑父,秦秦快不行了。”
听到这一句,那中年人大惊失色,跨着大步便向后堂急行而去。
这落霞秦家,曾是中原一大名门世家,在修真一界也是声名赫赫。后来不知何故家道中落,如今靠着儒园外系世家的地位,虽说不上苟延残喘,但已是不复昔日光华。
这男人正是此时秦家的家主,他疾驰在后园走廊中,脸上却是浮过一抹哀伤。
他唯一的儿子秦秦,一个月前从京州老宅接回落霞山庄,却不知怎地染上了一种奇怪的大病,四肢乏力,全身虚弱,如同将死之人一般,一天不如一天。他寻遍各地的名医,皆是回天乏术,就要这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去。
前几日向儒园求助,如今却得到这样的回答,令得他更加心寒了几分。
此时寒月高悬,倾洒在这落霞山庄中,一片皎白。
“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一个六七岁的少年躺在床榻之上,脸色泛白,没有一丝生气。他倔强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抱着母亲的手臂,似乎想要以此寻慰几分温暖。
“不会的,秦儿。”
他的身旁,一个贵妇紧紧地抱起了他,不觉泪光盈盈,“你爹派人去那儒园找大夫了,马上就能治好你的,不怕,啊。”
“娘,儒园的人我不喜欢,你叫爹别去了。”
那叫秦秦的少年咳嗽了几声,坐起身来,又往母亲的怀中靠了靠,“娘,瑶瑶不知道我回了山庄,如果我死了,你不要告诉她,我怕她会哭。”
他说着,天真的脸庞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却是有几分凄凉。
“秦儿别胡乱说话,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们就让你爹去京州提亲,上官家的那个女儿,娘和你爹都跟你一样喜欢得紧呢。”
妇人摸了摸秦秦的小脸,不觉泪水已是潸然而下。
他的儿子与那上官家的女儿自小青梅竹马,从小便在那京州秦家的古宅里嬉戏玩耍,秦秦的心意她身为母亲当然清楚,只是秦秦的病……
突然,秦秦的父亲推门而入,看着榻上气息越来越弱的秦秦,纵是七尺男儿身,眼中也忍不住盈满了泪花。
“儒园的人来了吗?”
那妇人见得自己的丈夫,急忙问道。
“哐!”
男人却是握着拳头狠狠地砸在了门上,脸上全是懊恼与恨意。见状,那妇人终是忍不住抹了抹眼泪,轻声抽泣了起来。
此时门外一阵凉风轻拂而过,虽然漫天繁星,月明星璨,这落霞山庄里,却是一片凄清。秦家自那四百年前开始,便已劫难重重,如今老天竟是这般不开眼,要让秦家就此绝了后吗?
忽而,这屋子的门扉被风推拂了开,隐隐之中,似有一股飘然的气息,自那门外传了进来。
屋内众人纷纷注目而去。
却见一个道人,苍髯白袍,凭虚御风,如同九天之上的仙人,似有仙云霞雾,在他身旁漂染弥漫,定睛观详,却又似乎平凡至极,不见仙踪。
那道人尚未进屋,便注视在榻上的秦秦身上,眉宇之间,掠过一阵惊疑。
“道长从何处来?”
这落霞山庄的庄主也是见过世面之人,见得这道人气宇不凡,便也镇定了几分,这般问道。只是眉目之间,那股哀愁,始终没有消散。
“贫道游历四海,这天下便是我的来处。”
道人这般应了一句,便顾自走到秦秦身边,察言观色一番,又探出手来把了秦秦的脉门,神色之中,略有低沉。
“此子命患绝症,天下无人能医,但贫道尚有一法,兴许能奏效。”
听得道人这么说,众人一下喜出望外,原本已经失望的心情忽地找到了几分希望。秦秦父亲急忙对他补行了大礼,“恳请道长救救我儿。”
随即,道人长叹了一声。
“我虽有治救之法,但也并无几分把握,况且此法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奏效。如你同意,我便带他随我游历,十年为期,若能医治得好,我便让他回来,如若不能……”
他望了那已经昏迷过去的秦秦,“你们便当他死了吧。”
闻言,所有人心中皆是一怔。
相视无言,良久,这秦秦的父亲方才淡淡地道了一句,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中,尽是不舍。
“道长便带他去吧,无论是否医治得好,道长大恩,秦某永世不忘。”
那道人点了点头,却是又长叹了一声。
此子的命运,或许便是这天下苍生的命运;命运的劫难,或许也会随着他的这一次出手,无情地降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