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场的胡场长发现肖****一个月没上班了。胡场长询问肖****的去向，职工们都说不太清楚，只知道一个月前他到乌兰村赶交流会去了，此后再无音信。过去肖****也常请假，每次都不超过一个星期，这次跑了这么长时间，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人们都说这小子耍野了。胡场长心里窝火，给肖****攒着，准备回来狠狠收拾他。又过几天，还是不见肖****上班，胡场长觉着不对劲儿，心里开始犯疑，是不是肖****出了什么事？他打电话问粮库会计****良，****良也说一个多月没见过他。
当天下午，胡场长接到派出所的通知，说乌兰村发现一颗无名人头，让胡场长查点渔场有没有失踪人员。胡场长随即上报了肖****的情况。
第二天，胡场长坐车去一趟乌兰村，到当地派出所了解情况，从派出所出来，他又找到那个发现人头的羊倌，一看，竟然认识，是二蛋，原来他们同班念过书，胡场长当年还在班里当过班长，当初“二蛋”这个外号，就是他给叫起的。他们聊一阵儿旧事，胡场长转向正题，问二蛋那无名人头的模样，二蛋说没看清楚。问他是怎么发现的？二蛋说：“我那天放羊，见草地上长着不少蘑菇，就去捡，捡着捡着，发现一片空地上有一条鼓起的裂缝，以为是土下顶起蘑菇了，就用羊铲子掏了掏，没想到掏出一片头发，再往下掏，露出一颗人脑袋来，我当时吓坏了，也没敢仔细看，就喊住一个人，让他去派出所报了案。”
胡场长想了想，问二蛋：“你认识肖****不？”
二蛋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胡场长仔细把肖****的长相，身型特点描述了一遍，问二蛋最近见过没有？二蛋想了想，说没印象。
晚上，二蛋去村街上的大饭馆请胡场长吃饭，顺便叫马军过来作陪。胡场长见到马军，觉着面熟。一问，才知道在白石头沟时见过面。喝酒时胡场长说起肖****失踪的事，马军表情有些不自然。
吃完饭回到旅店，胡场长突然想起，肖****和马军的媳妇曾有过一段桃色传闻，心里生起疑问。回到白石头沟村，胡场长把肖****和夏华的传闻调查了一遍，然后把所了解的情况，上报到乡派出所。
马军被捕那天，铁道边隐蔽了许多警察。当时已是黄昏，夕阳把土街照成一片通红。供销社门口，马军正和熟人陆小胜下象棋。一个村民过来，把陆小胜临时叫走。马军继续琢磨着棋步，直到俩名便衣警察走到身前，其中一名用枪对准他，他才一下子明白了，他想站起来，却被警察按住，他伸出双手，戴上了手铐。
他被警察搜一遍身，押进了一辆绿色吉普车里。
当时，夏华正在供销社的库房里盘点商品，发现警察时，头脑猛然一昏，瘫倒在地上。警察立即把她送到乡卫生院抢救。医生在救治过程中，发现夏华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马军交代了他杀人的全部经过。那天晚上，他劈死肖****之后，把尸体砍解成六块，装进麻袋拖到野地里埋了。他否认夏华参与了杀人和肢解尸体，他说一切都是他一个人干的，夏华当时在旗里进货，毫不知情。
他带着警察，分别到三个地方找到了肢解的尸体：两条胳膊，两条腿，一块躯干。
马军杀人的消息迅速在村里传播，这是村子几十年未遇的大事，一下子刺激到村民的神经。大家迫切要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于是村里沸腾了，人们放下活计凑在一起，刨根问底，从中要究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那些自命不凡的老年妇女，这回可逮到典型事例，绕住话题，没完没了地向儿女后代传输做人的道理，好像这世界按照她们的道理去做就能平安无事，万事大吉……
村上认识马军的人，都觉着不可思议，马军一向为人谦和，怎么会对别人下此毒手？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
郭老二的媳妇听到传闻，满脸惊讶，怎么也不相信马军会杀人，骂别人造谣瞎说，但当看到马军被警察铐住双手，指认犯罪现场时，她才明白确有其事。她愣怔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思谋来思谋去，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悄悄告诉给她男人郭老二，说“百分”属羊，属相命凶。她男人郭老二随口说了一句，“男人属羊，占山为王，女人属羊，半生遭殃。”
根据本地人的讲究：男不属鸡，女不属羊。男属鸡克妻，女属羊克夫。
草原又进入苍凉的季节。
水龙沿着山路走向宝拉格村，他步履急促，一脸凝重，他时而望一眼远处的村庄，它在深秋中显得那样孤寂凄荒，就像与世隔绝一样。他望一望枯黄的山坡，想起毁掉命根子的二蛋，去年还在这山坡上放羊，今年却已是人去羊亡。最使他心痛的是杀人分尸的马老师，他诚诚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最终却落一个坐牢受辱的下场。可见世事难料，命运莫测，人生偏要遭受情乱的毁害，想到这里，不禁让他黯然神伤。
水龙在单位听说了马老师杀人的消息，马上向局长请假，回来了解马老师案件的经过。
回到村里，在家里吃过了晚饭，他找到铁柱，向他打听马老师的事情，铁柱把知道的情况全都告诉了水龙。“听说白石头沟小学的校长联络了村民，集体写信给法院，要求轻判。可能判不了死刑。”铁柱抱着希望说。
水龙心里一振，追问道：“是不是真的？”
“听我姐夫说的，他也在联名信上签了字。”铁柱说。
水龙一拍手说：“这就好！”
第二天一早，水龙骑车去了白石头沟小学，问起王校长联名写信的事情，王校长介绍了运作的全过程。水龙又问起马老师调到乌兰村的真实原因，王校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述说了一遍，水龙深深感叹了一番。在王校长家吃过午饭，水龙去马老师的旧居转一转，房子主人已换，住着与马老师对调的黎老师。水龙站在院外，回想起昔日在马老师家做客时的亲热，想起马老师和夏华恩爱美满的一幕幕，触目生情，不禁泪眼模糊，伤感起来。水龙离去时，听见后面“嘎嘎”几声鸟叫，回头一看，见一只喜鹊落在墙头上，探头探脑对他张望。
下午，水龙把自行车存放在白石头沟小学校，坐班车去了乌兰村。晚上，在乌兰村小学郝校长家里，水龙了解马老师在这里的工作、生活的情况，郝校长一一做了介绍。水龙听后，把白石头沟村村民联名写信要求法院轻判的事情叙说了一遍，郝校长心有所动，沉思一下，郑重说道：“我们也可以做这件事。马军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平时教学认真负责，为人也老实厚道，他触犯法律，也是为情所迫，我们有责任为他做一点事情。”
水龙点了点头，心里感激郝校长。临走，他问郝校长：“马老师现在关押在哪里？”
郝校长说：“听说在旗里的看守所。”
翌日上午，水龙赶到旗里去，到城郊外的看守所去探望马军。由于这天不是探视时间，值班看守让他半个月后再来，并善意提醒水龙，马军属于重刑犯，探视那天不一定能见面。
水龙回到包头，马上去找公安局的刘振义，请他帮忙与达茂旗看守所通融一下，让他和马军见上一面。他和刘振义是大学同学，在学校时关系不错，平时往来不断。刘振义询问了马军的案情，答应打电话跟看守所的朱所长说说情。
等到探视那天，水龙提上一包食物进入探监处。
水龙被看守领进一间大屋子里，屋子被通体的铁栅栏中间隔开，一分为二。等待会面时，水龙向看守打听马军的情况，看守只简单说一句：“还行”，然后不再答腔。过了好一会儿，水龙听到一阵铁链的磨地声，“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响得瘆人。铁链声在门口停下，一声门响，马军拖着脚镣的身形出现了，他被两个警察架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整个人瘦得像裹了一张皮。他穿着一件黄色短棉袄，剃着光头，脸色寡白，早已失去往日清朗的相貌，看见水龙，呆呆站住不动。警察向前架他一下，他才挪到栅栏后边的一把木椅子前，缓慢坐下。
水龙抓住栅栏，注视着他，伤感地问道：“马老师，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马军抽动一下嘴角，想笑一下，但表情却僵硬的像哭一样，让人看见难受，他哑起嗓子安慰水龙：“没事。”
水龙皱起眉头，会面前准备好的话语，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只是问：“你缺什么东西？”
马军摇了摇头。
“你有什么要申诉的？”
马军又摇了摇头，轻声说：“我罪有应得。”
水龙叹一口气，不安地问：“有什么要交代办的？我会尽力帮你办！”
这时马军眼里闪出泪花，情绪显然有些激动，哆哆嗦嗦说道：“你去，看看夏华，关照一下她。”
水龙喉咙发哽，使劲儿点了点头。突然马军身体摇晃一下，从椅子上歪斜倒下。水龙一惊，大喊：“快来人”，监督的看守马上跑过去，蹲下身子查看马军的情况。紧接着一声哨响，从外面又跑进来俩名看守。他们围住马军忙乱一会儿，把马军抬出门外去。
半个小时后，水龙从看守所的高墙里出来，满脸忧伤，他默默走向远处，躲在一处无人的空地上，扯开嗓子，放声大哭。
执着产生了爱，爱是自由的缚束，爱到情深时，灾祸从中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