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梅君自从失去丈夫之后的行事作风虽然值得同情,但说起来也确实有些过于不近人情!即便是作为的女儿的龙婉蓉自觉可以体谅母亲的痛苦,却也很难奢望她能由衷而发去报答那种本身从未感觉到过的母爱!
不过谁也不能否认,林梅君的刚强自制就算是一般男人也远远比不上。而面对影卓然,她当然早就明白这个人是丈夫在世上唯一的希望。可她并没有埋怨丈夫宁愿对这么个年轻人费尽心思,也没想办法回来见自己一面。
因为林梅君心里虽然有怨,却是怨丈夫留自己在这个混浊的俗世独活。可她很清楚,丈夫所做的一切,同样也是出于对自己一片真情。
如今,林梅君并不以为自己需要补偿什么,因为她从未向任何人要求过什么。
看着她将四尺多长的木匣推到面前,影卓然轻轻掀开盖子,看到的事一把已经非常古老,而且锈迹斑斑,很不起眼的长剑。但他明白,林梅君非要把自己叫到单独相处,绝不会只是为了送给自己一把毫无用处的废剑而已!
“婶婶赠与此剑,想必定有缘由,还请名言相告!”
上下打量了他一阵,林梅君轻轻点头:“你何不自己猜猜此剑来历?”
轻轻拿起古剑,影卓然觉得此剑的确非常古老,而且也真的很旧了,可剑身上斑斑血锈却说明此剑也曾驰骋疆场,显然其原本并非一般,但恐怕是后来的主人非常不擅保养,所以才会令此剑光芒全无。
可是,当影卓然以灵气试探却发现,此剑虽然看似平凡,但灵气注入却仿佛无尽深渊,显然此剑以前也曾积聚过巨大的灵力,只是不知为了什么威力尽失!
突然,影卓然脑中灵光一闪,似乎突然意识到了此剑真身,忍不住心头一颤!
不错,这柄看似普通老旧的劣剑,正是那层威震三界的九天神器之首“天柱剑”!
如今影卓然向内注入灵气只觉虚空,是因为曾经藏于剑内囚禁魔神的天机牢已经消失。
当年龙清一与杨建杰月见山一战本来并非绝密,只是并没有人真正亲眼看到。而后来传说龙清一失踪,九天神器也下落不明。
但要知道,九天神器可是上古众神呕心沥血造就,威力非凡,别说一般凡人。就是神魔妖仙也无不羡艳其神力。尤其是九大仙派历来以神器为镇派之宝,更加不会任由失落不理!
可无论是谁苦寻,即便是那些原本的主人,其实也无非都只是贪图神器的威力而已!
但林梅君却是因为难忍丧夫之痛,产女不久之后便亲自赶往月见山探查。当时虽一无所获,却也暗中发现除了九大仙派外,即便普通的武林各派也大多在暗中苦寻。
林梅君当然不会愚蠢到认为龙天驹肯尽心寻找自己的丈夫,可只要一天没见到尸体就还有一线希望。于是,她自然而然想到要先弄清当时发生的一切真相,才可以找到蛛丝马迹寻找九天神器。
可当年一战九天神器灵力尽失,天下之大想要寻找又谈何容易?而林梅君却暗想龙天驹此人心术不正,且又是当年月见山一战唯一的间接参与者,至少他是最终处置了杨建杰的人。
而那时的龙天驹正率领朝廷军队,以及武林同道抵抗夷狄的侵犯。林梅君暗藏军营窥伺,虽然没发现九天神器的踪迹,却感到龙天驹的功力正日甚一日的飞速提升,但绝非只是行军途中不间断刻苦修炼可以达到的。
于此,林梅君暗暗觉得龙天驹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至少自己眼中见到他所具备的修为绝不是他理所当然应该具备的。
战争持续了一段日子,林梅君虽然心里不少疑问,可始终没有丝毫线索。可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战争结束后残留的惨烈的场景,令她不由得悲悯之心油然而生。
也正是在林梅君暗暗为丧生战场的亡灵超度时,却竟然在一名夷狄军官的尸体旁边发现了一把非常熟悉的佩剑!
当时的林梅君虽然一眼就认出了天柱剑,却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是真实的。尤其是她看到那剑身上浓重的血锈,显然已经久经战阵,应该是灵力尽失之后,只能算本身锋利罢了。
之后,林梅君曾尝试过很多方法,但不管她怎么做也再没能唤醒天柱剑中的灵力,甚至连剑身上的血污锈迹也无法消除一点!
这许多年来,世人皆知林梅君一直隐居孤山,每年只有女儿在其生辰时回去看望,陪伴几天。可其实每年除了那几天她会赶回看一看女儿平安外,其他时间全部都暗暗在江湖上到处寻找九天神器。即便是五龙山庄,她也曾多次潜入,只是根本没有办法不露声色的往深处探寻。
对影卓然,她当然也早有听闻,可她却难免比别人多了一份忧虑!既然龙天驹野心勃勃,而且一向也在全力寻找九天神器,那他岂会不往龙清一的故交亲朋身上打算?
那么如今这突然冒出来的影卓然,谁又能保证不是他放出江湖的迷魂阵?
其实,这也难怪林梅君多心!毕竟已有太多人自觉对龙天驹是看走了眼,林梅君既然有所准备,那当然不免要多留份心。
直到影卓然失踪三年,在龙清一的祭日上公开身份于天下。此时林梅君已经再无怀疑,但她又不免担心如果自己贸然与之相见,恐怕又会引来龙天驹的注意。
所以直到如今公公去世,才算给了林梅君一个理所当然“回家”的借口。
听着她娓娓讲来,影卓然心里不禁感到十分苦涩!
龙清一费尽心思,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所希望的不过只是家人可以从此安然度日。但事实又是如何?双亲含悲忍痛,妻子数十年奔波操劳,女儿看似生活优越平静,却从未感受过家庭的温暖,而一班故友也再没能回复昔日亲睦!
到底是龙清一的一厢情愿?还是说上天对救世主的回报就是如此?
苦笑声,影卓然轻叹口气:“婶婶一片苦心,卓然实在佩服!我原本以为既然婶婶已平静独居了几十年,实在不必再徒惹伤悲。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最辛苦的正是婶婶,我那点挫折根本不算什么!”
“哎!卓然啊!我和你叔叔一样,并不会过多看重所谓的天下重责大任,也不愿让你们去背负上辈人的恩怨情仇!只是往事已矣,今天的一切终究还是要你们自己去做决定。而我们这些过去的人可以为你们做的,实在微乎其微!”
“婶婶!其实龙叔叔……”
微微摇头打断他,林梅君神色一阵黯然:“我何尝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可到头来,我身为他的妻子,即没能代替他向双亲尽孝,也没能好好爱护我们的女儿。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我连让他稍稍安心都没能做到,这又怎么能怪他怨我,不肯来看看我呢……”
“不是的婶婶,其实……其实他只是无法回来……”
听着影卓然的简单讲述,林梅君强忍了三十年的心酸终于无法强忍的爆发了出来。可事到如今,她对此也并不觉得非常难受!
为了送影卓然重回人间,龙清一所消耗的修为让他至少数百年内再也无法跨越边界。而林梅君此生为人,又哪有可能等待那数百年之后的重逢?
天意难测,如果两人真的已经缘尽于此,那势必谁也无法挽回。
而林梅君此刻与影卓然相见,除了赠与他天柱剑,同时还告诉了他另外一个消息!
那就是五龙山庄中虽然布置了非常多,而且非常强力的结界禁止,但那一切完全取决于龙天驹在或不在。他在的时候通常守卫严密,且所有结界运作正常。而一旦他外出,整个山庄就会近似空城一般。不禁所有结界会解除,连整个山庄的守卫都会被安排得不伦不类。
多年来林梅君曾多次暗入五龙山庄,可也正因此怪异,她从不敢贸然深入。
影卓然对此也颇感诧异,因为他知道龙天驹的才智虽然并非独一无二,可其为人也非常谨慎。身在家中还部署森严,怎么离开反而会松懈下来?
此刻,影卓然不由得想起了当年与化身苏文修的龙清一同往五龙山庄,那时他就感到很奇怪!而后来知道了龙清一的身份,只觉得他对五龙山庄熟悉是正常的,所以并没想到恰恰就是为了防止这一点,其实龙天驹更应该在山庄中部署严密,怎么会让他们那么容易直接闯到了应龙崖?这显然是很不合常理的,但却还可以猜想当年就是龙天驹故意设计引自己入局的陷阱。
只是今天林梅君这么一提起,影卓然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件事。
对他来说,无论是林梅君,还是天柱剑,无疑都是很大的帮助,可同时却也是一份沉重的负担!
而对林梅君来说,三十年的辛苦奔波,早就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完全只是凭着一份执着坚持到了如今。此刻心中的寄托已了,潮涌而至的多是对丈夫的愧疚,对女儿的亏欠,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憔悴了很多!
别人终究也是多年疏远并未感到怎样,可影卓然心知她已是油尽灯枯,心中不免颇觉伤感!
无论是否还有希望与龙清一再续前缘,林梅君此生必将怀着巨大的遗憾离世!可最苦的却必然是龙婉蓉,从小就没见过父亲一面,祖父母相继去世,母亲也从未亲近过,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丝母女团圆的希望,却又不得不承受多一次骨肉分离!
影卓然体会到林梅君希望可以多陪伴女儿一段日子,稍稍弥补遗憾的心情,可作为一个人谁也没有办法改变命运的始终!母亲的遗憾和愧疚,女儿的痛心和失望,这些交织在一起让影卓然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他自然也明白龙婉蓉对自己的一片真情,而本来即便为了龙清一和林梅君,自己也应该多照顾他们的女儿一些。可终究这个情字和生死一样,并不是可以自己去抉择的。
只是和她相比起来,影卓然觉得自己虽然自幼孤苦无依,但起码不用承担那么多的分别之苦,也许这是自己唯一比她幸运的地方吧?